小亮的故事 | 黄河浪

作者简

小亮的故事

黄河浪

“小亮掉洗衣盆里淹死啦”！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在青阳沟煤矿上零点班，大概是那年过“五一“后没几天。我们正准备下班升井，七点五十分左右，接班的工人们已经到了井下，邻村的一个工友把消息传递到了井下，听到这个消息，大家感觉很突然，小亮刚三十五岁就不幸命丧黄泉，我们感觉像少点什么，噢，其实是少了一个伙伴，一个邻居。

小亮是在自家院子里癫痫病发作，失控一头栽在了洗衣盆里溺死的。

小亮和我同姓，属本家人，住在大约二里地的邻村，他大我五岁，他们村有一座小学，学校很简陋，也就是三间小房，一个院子，一个教室里有三个年级的学生，只有一个老师授课，我小时候就在那里读书。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小亮小学就毕业了，不知啥原因，小亮辍学了，成了一个社会小少年。

小亮姊妹七个，在男孩序列中排行老二，我们豫西的风俗是，这家人子女排行是男孩排男孩，女孩排女孩，自然就有了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男孩叫“娃”，大娃，二娃，三娃；女孩也可叫“妞”，大妞、二妞，三妞。我们都知道小亮是老二。

小亮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小弟弟，他的大妹子和我是同学，那时候我们常去青阳沟煤矿看电影，洗澡，拾柴火，每次都路过他们村，我记得当我们每次路过他们家门口或者是他们家房子上面崖头时，小亮的弟弟妹妹见了陌生孩子就张口大骂:”哪来的野娃子，不许从我家门口过，再过我日你先人”。

这时候，小亮出现了，“拔刀相助”我们:“憨憨弟弟呀、憨妹妹，可不敢再骂了，哥认识这几个娃们，你们还得管人家叫哥叫姐呢，再骂当心哥揍你们，撕你们的嘴”......

小亮一数落，他的弟妹们便立刻住嘴，我们算是消消停停的过村了。说实话，轮辈份，小亮高我们两辈，我们叫小亮爷，经他这么一折腾。我们几个孩子猛升了两辈，心里感觉美滋滋的，洋洋得意了。每次回家告诉大人，全家人哈哈大笑。其实是小亮人员好，亲和力强罢了。

每逢立秋，我们上学时，砍几棵自家的甜玉米杆，或者是摘几个核桃，几个梨，抓一把花生豆给小亮吃，这小亮呢，就感恩图报，他撕几页信纸给我们写字，把刚出笼的红薯送给我们吃，有一次，他把他们家老母狗下的狗宝宝送给我一个当谢礼。小亮能说会道，嘴巴特甜，见啥人说啥话。他村里姑娘出嫁，抬嫁妆得了两块钱，他买了包点心，找到五婶，“婶子，给俺说个媳妇吧，我可把点心给你老买来啦”。

五婶的脸笑成了一朵花:“行，行，行，婶一定帮你物色一个，不过，你想娶啥样的姑娘，给婶子说说”。

小亮涨红了脸，说话结巴了，“婶，婶子啊，我，我，我想说个不胖不瘦，脸白，有头发辫子，会做饭洗衣的”。

“好啊，你就等信吧”。

五婶当场应允，小亮逢人就夸五婶，在几个村里闲转，哼唱起了自编的顺口溜:

五婶当红娘，小亮喜洋洋。

东街割大肉，西街买奶糖。

“小亮，你啥时候媳妇儿说成了可得请客啊”，三嫂接茬了。

“中，中，中，请客请客，保证送喜糖”。三嫂子说笑着继续给牛割草。

小亮的父亲是退伍军人，专业后回乡务农，大集体时靠挣工分，农闲时去青阳沟煤矿打工，农村实行责任制后，他仍在煤矿上班。小亮经常将他爸的红五星和红领章拿出来炫耀，快来看，这是我爸当兵时发的，你们有吗？你们谁有就我家有。我们争先恐后得去看。看的次数多了就想要，这时候小亮就会解释了，这东西就这一幅，就这一对，我是偷偷拿出来给你们看，想要没门。

荆家老爷子的孙子看到五角星时迷上了，他非常想要，想缀在帽子上当小兵，这孩子哭哭喊喊地找爷爷支招。荆老头叼着旱烟袋来找小亮:“小亮，你是大娃了，发扬共产主义风格，学学雷锋，把你爸的五角星，红领章给我孙子玩吧”，

“不行，”

“爷给你五个白蒸馍，三块钱，行不？”

“不行”，

“那爷的烟袋让你抽卅月行吧，保密，别让你爹知道，”

“这那能行，是我爹在队伍上光荣发的，我偷出来就这一对，要是让他知道了，是要挨打的”。

荆爷子失望的拉着孙子回家去了。

小亮精神失常是在1985年，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们懵懵懂懂的，据邻居们说，导致小亮得病缘于他的家人，生在穷乡僻壤，人们太穷啦，封建迷信，旧的东西依然束缚农人们。

小亮的记性很好，放牛的时候，我们让他唱革命歌曲，让他背课文，他竟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唱歌不跑调，发音很准，高低音搭配很好。山沟里充满了快乐。自从他得了精神病后，稍不如意就开始骂人了，而且变着花样骂，骂人也上档次有水平。有一天，他放牛时偷摘了邻村地里的西瓜，正巧被瓜主人逮了个正着，瓜被夺了回去，还遭主人一顿臭骂。这下子，惹恼小亮了。隔天他去青阳沟矿商店买盐，自编的顺口溜来了:“大早起来去称盐，拾个娃子叫刘全”，

瓜主人叫刘全，他每天能骂几百声。而且是串村骂，主人家的孩子烦也没用。

更令人糟糕的是矿长和我们语文老师也难逃骂运。那时候小亮村里缺水，他常来我们村挑水，矿长叫杨西德，小亮担着桶来挑水，矿长只说了句：”小亮，你咋光来我村担水吃，下次别来了。”

小亮骂人的顺口溜又来了:“大早起来去河北，拾个娃子叫西德”，

往后去还有“大早起来去卖瓜，拾个娃子叫才娃”；“大早起来去割谷，拾个娃子叫成木”。

那时候不知啥原因，邻村里我们老师也遭到了小亮攻击，小亮跑到老师家的房子后面崖头上，往房坡上扔石头砸瓦，边扔边骂，邻居们都说这娃是一害，报案不起作用，过了还会旧病复发。

我们语文老师师成木想到一招安抚小亮，他开车路过村子时，小亮拿个石头拦车，师老师媳火停车，笑咪咪地从车上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盒花城牌香烟递给小亮:“小亮弟弟，咱都是乡里乡亲的，人们常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砸了哥房子，哥不怪你，你是病人，能理解，哥今天给你赔个不是，给你盒烟抽，今天你要是出门，哥拉你转，以后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尽管说”。

师老师的这招灵了，他打开了火机给小亮点着烟，只见小亮绽开了笑容:“成木哥，还是你人好，我保证不去你家闹了，不再骂你了。你再开车路过我村，车里没水了我给你打水加”。

果然，小亮不再骂师老师了。邻居们纷纷效仿这一高招，只要他再胡来，不用找村干部、派出所的同志们，给他买点吃的，给身旧衣服啥的小恩小惠，事情就顺顺当当的平息了。说实话，这种精神病人，打骂人家不起作用。

1999年，小亮的父母因病相继去世，他和弟弟相依为命，村干部为他们家办了低保，我每次见到他，总和他聊一会儿天南海北的事，他从来没骂过我们家，我想这也是我们杨姓家族爱心无限的缘故罢。

布谷鸟在枝头高唱催麦成熟，小亮却突然走了，我们埋葬完小亮后，磨镰霍霍.........

作者简介

杨爱国，网名，黄河浪，河南渑池人，义马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