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鲁迅小说《一件小事》想到的
按:本文为瓜瓜君朋友山水方滋先生的朋友圈随笔,经对方授权发布在这里。特此致谢。
这篇小说讲述的是“我”记忆中一次坐黄包车,意外地碰着车夫把“我”这个雇主丢在一旁,竭心尽力地救助意外伤者的往事。“我”一向高傲的姿态,因为车夫的举动,被重重摔将下来,才一下子发见自己是多么地矮小,并因之受到了警醒。
读完后,我一时想不到说些什么,但我明白,小事积起便是大事,一切东西都是积于微末,天下之事,必作于细。
很早以前,我购得一本梅墨生《图说中国山水画史》(大概就是这个书名),喜欢这书是因为书中图片全是彩版,且极其清晰、精雅。书中有吴门沈周《东庄图册》中的两帧,其中一帧深深吸引了我,画的是远观的一丛树,处在画面的中景位置(下图)。
沈周《东庄图册》之果林
在这以前,我对沈周的印象,他的山水画虽学元季吴镇,可吴镇笔墨深沉淋漓,满纸云烟,却氤氲蕴藉,合深退江湖,天真平淡之意。像《中山图》、《渔夫图》(下图)、《秋江渔隐图》,山石表现法墨胜于笔,纵然用笔,也以长披麻法居多,给人以气息通透的感觉。可是沈周学吴镇、倪云林,给人的感觉是枯燥气很重,纵然细碎,却不能浑化。因此,早前,我并不喜欢沈周。
吴镇《渔父图》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到《东庄图册》里的那一丛树木时,我的印象一下子被改观!可能以前我根本没有细心观察沈周的画,这帧画里的这丛树,其韵味令我惊异,心里舒服,豁然开朗,我似乎觉得自己对“韵”字的理解又进了一步。以前,我觉得在元四家那里,虚景的留白、空阔,实景的浑沦、氤氲,以及弱化用笔,即便用笔,也是舒畅、通透,才是基本的“韵”的特征。
吴镇《草亭诗意图》,里面有沈周的题诗,一上来就是“我爱梅花翁”,直抒自己对吴镇的喜爱。
元季逸民,是诗意的山水表现自我。到了沈周、文征明活动的明代中期,虽是接承元季的又一高峰,画风却趋于记录家乡胜景的写实,志趣、胸襟自是不同。用笔之实胜于以往,用笔之重胜于以往。风格自是性格与胸襟的写照,《东庄图册》中的这丛树,叶片独立、细碎,淡墨笔痕的手法在细碎独立中又形成一整片氤氲,笔墨趣味更重、更浓。这应该是与元季四家,尤其是与吴镇山水有区别的另一种韵味。
再看一遍:
一点一叶,点点细碎,积点成片,以小成大。这是作画的手法,也应该是做人、做事的规律。一笔之中有意义、有美感,一笔之中自足、得乐。
再欣赏一下《东庄图册》里的其他几幅:
这幅画右边的一排树,形状好奇特呀。
抱歉得很,本想说一说大先生的小说,不料严重偏题,但回头一想,马克思说过,万物都是联系着的,大先生写一件小事,沈周之画也是细碎之笔。那么,究竟也不算偏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