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手,抄起手走,再也没有回头
作者 ▏甲三
平叔写抄手写得龙飞凤舞,我看得口水滴嗒,一起冒出来的还有一些抄手回忆。不由得想凑盘热闹,也算是狗尾续貂。
上世纪70年代初,仁寿县一些山洞挖空了,装了一些军工厂在里面。暑假的时候,我随支援宣传的父亲去了一趟。接待的小伙子把我们带到一家小面馆,给每人要了一碗抄手。
只见老板娘左手取皮,右手握竹片,手脚利嘛的往皮里一刮,然后手一捏,一道抛物线就飞进沸水的大锅。一哈儿,裹着油面子冒着葱花香的抄手就端上来了。
画家老刘专门去过首都学习过画领袖像,经历过大场面,见识自然多。三下五除二刨完,心有不甘的瞟了一眼接待者:好到好吃,就是太啬了,像苍蝇抄手。
老刘说的苍蝇抄手,指的是馅,也可能是抱怨没管够。
见对方脸红低下头没得反应不接招,老刘只好默默起身舀了一碗面汤,滴上几滴醋,仰面一口就喝了一个底朝天。
我也有样学样,用舌头与碗底的接触,告别了最好吃的抄手。看墙上的木牌,白字写着一毛二。
可惜那时兜里缺乏银子。
1979年夏天,母亲托人让我在猛追湾游泳场做救护,所在小组负责甲池和跳水池。当国庆节来临的时候,也是我们几个临时工该打起铺盖卷爬回家的时候了。
小组里有一位高姐,平时大家都处的挺好,就专门请我们到她家吃抄手,算是告别宴。
高姐亲自煎熟油、和馅、包抄手,味道简直不摆了。关键是高姐包的馅有乒乓球那么大,煮出来还不破皮。我敞开肚子也只干掉了8个,这是吃过的最大抄手,没有之一。现在我10分钟能够包一斤抄手,始终打不破她乒乓球记录。没法,术业有专攻,高姐就是高!
那天,铁路局机务段的子弟李建超,一个特别热情洋溢的家伙,还唱了几首社会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记得有一首:清晨我上学,来到了小沙河,小河的桥头上,站着一个老太婆,小裤脚、尖尖脚,我一脚把她操下了河。冲仰分、栽觅头,管她死老妮!
一直腼腆笑的是王平,她从体工队转业到游泳场,算正式工。好像她上面有个姐姐,她妈生她前就非想要个儿子,所以就给她提前取名一个“平”字。她父亲大概是某地的武装部长,所以饭后回游泳场取行李时,她还送了我一件军上装。要知道,那时候资格军装,比前几年寒冬的加拿大鹅还牛逼哄哄。
第二年春节前,进厂拿到第一月工资,便跑去游泳场想洋盘一回做东,结果高姐和王平都调走了。调哪里?没人知道或者不愿说。想到游泳场适合吃安胎的,不适合她们也就释然了。
谁知那一别,便是42年的生离,再也没见过了。
我吃过最贵的抄手在伦敦。人这个东西,很多时候会忘恩负义,但是胃确实老达老实的有记忆。
2014年春,我与儿子去伦敦看望他姑姑。有一天逛唐人街,本来都累虚脱了,忽然看见重庆餐厅的招牌,顿时心中一喜,弄得勾子上都是劲的跑过去,进店,坐下。
谁知打开菜单一看,脚杆都吓麻了,最便宜的都要8英镑,相当于人民钞票80块,其实就是成都人说的抄手。
当时成都的抄手一碗也就7块,而且味道还是资格的。但来都来了,硬着头皮都得上。总不能说,我们刚吃过,这次来主要为圣诞节订餐考察餐厅嘛。
于是自我安慰,抄手有价,乡情无价,下次哪个龟儿子才乱闯中餐厅了。好在那味道,不好吃但绝不难吃。
归纳一下,抄手有两重含义:一是热腾腾的口福,二是心欠欠的回忆。似乎每次记得的美食,都有难以忘记的人事。
我觉得抄手的灵魂是肉馅,人与人之间是真情。
当在海外吃不到资格抄手的时候,只好抄起手回望逝水流年,不知别离是遗憾还是幸运?
(2021年1月27日于泰国清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