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泓丨田安蛙鸣
家近田安路(原名田庵)武夷花园,意外地听到了蛙鸣,从空中由远渐近,阵阵拥入耳鼓。我先是奇怪以及警觉和狐疑,继而不堪其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细想可能是斜对面一家泡椒田鸡店“越狱”的家伙,不由得愠怒而起,本想操根棍棒,直冲花园把它们“捉拿归案”。循声找去,蛙鸣来自楼下一块无水无草的空地。我甚感惊讶:昔日的池塘原野的田安水漈早已被高楼大厦取代变成田安北路南路了,沧海桑田,数十春秋,这些蛙族竟然一直留守故地,不肯迁徙,故土难离,不能不感叹它们的坚忍与执著,我心里便生出些许同情,转向回屋卧下,再听蛙鸣也哀。似乎缺乏真情实感,缺乏理想浪漫,缺乏血液的温度,缺乏灵魂的啸叫,更缺乏脍炙人口的合唱。它们声嘶力竭地一遍遍诉说的,是失去家园的痛苦么?
诗人杜甫有诗云:“结叹随有隙,怀旧益治襟。”一个人对旧事物难以忘怀、眷恋,是有人生哲理的。蛙鸣此起彼伏,唤起了我对往事的追忆。在春潮拍岸,浮我在星光下,在夜空里,逍遥而遨游。仿佛又置身于故乡田野上,一片片农田灰坨坨变成生命绿,心中装满淳朴和温馨,装满秧苗青青的雨季,那绿雾里簌簌响动的拔节声,想起五月的夜,流萤、秧鸡和鸫雀,织起一片迷蒙。柳笛吹响了,儿歌唱起了,便在娇嫩的蛙鸣里,蹦进蹦出一颗烂漫无邪的童心……童心是蝌蚪,活泼游动,在水田的明镜里;童心是青蛙,栖息雀跃,在夏日的秧丛中。还有尾巴的精灵总也长不大,被掬起连着水一道捧进透明的小瓶,而终于双双成队从雅拙的指缝滑掉,我天真的童年也不知不觉失落了,在泥鳅般弯曲而粘滑的田埂。
记得少年听蛙田野上,黄昏,一俟夕阳落下,踩着泥滑的田埂来到郊外西门防洪堤上,暮霭下有人高一声低一声说话,竹鸡悠长地和鸣,秧歌互答,眼睛就结满轻纱般美丽的迷惘。出砖入石的墙体上随风游移的炊烟依依袅动温暖的问候,灯火灶前,家人正忙着煮饭烧菜,亲人们的面庞都挂着疲惫而满足的笑容。当月光筛落在龙眼树上,四面蛙鼓里,邻居们开始泡茶化仙或把酒桑麻。漂浮着苦涩气息的熏蚊蒿烟,散淡的月影,我默默地坐在粗糙的青草石头中间。这是少年的初夏,秧歌、蛙鸣以及田埂,让我慢慢学会在田间穿插。难忘那田野暮色中如梦的欢乐和惆怅,到今天,我也找不到那蛙鸣失落的答案。时过境迁,故园已远,城边或城中,而那古诗中“稻花番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情景,永远不会活生生地再现于眼前了。
而今远离了田园郊野,也远离了往昔的时光,岁月在不知不觉不动声色中掠过,田园放歌已不再,投身于滚滚红尘之中,踯躅于街头闹市,徘徊在霓虹灯下,蜗居在高楼围困的樊笼,不禁忧从心中来:如果说,青蛙伊甸园的失去,是由于人类的过度开发;而人的家园的丧失,却是因为自毁,是因为物欲与无限膨胀所至。据悉,目前我国农民工的总量已经达到1.5亿人,他们在城里的子女数以千万计。这个失去家园的宠大的群体,已经逐渐成为一个游离于城市和农村之间的“社会独立单元”。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必将有一批又一批的人失去家园……。
家园将成为一首童谣!家园将成为一段甜梦!我们所渴望过的美好生活,难道一定要以自然万物的牺牲作为代价来换取?若彻底地失去了田野、星光和蛙鸣,我们的生活果真会是美好的么?明天,蛙们往哪里落实,一切都无可究诘。此夜,我在蛙鸣里通宵失眠了。
作 者 简 介
洪泓,字闻之。男,公务员。福建民间文学交流中心研究员、闽南文化学者、闽南语作家。2012年于作家出版社正式出版散文随笔集《一片觉悟》,2013年于中国长安出版社正式出版法学论文集《有此说法》,2014年至今创作中国大陆首部长篇闽南语民俗散文《西街》(待出版)。
一次机缘巧合偶得弘一上人(二一老人):“一事无成人渐老,一钱不值何消说”之言后,遂自号日二一堂,又号龙宝斋,别署半学斋,温陵人。生于花棚下,长在曾井边,行走于古城内外。定位品茶人,文字客,云游者,古器物收藏者。信奉名不必显,钱不在多,自古人生最忌满,半贫半富半自在!勉强的不要争,该为的尽管作,平常心本分事,甘愿做欢喜受。不负花月,不废笔墨,不离山水,不绝音韵。冷眼观世,潜心笔耕,忙碌于现实,自驰于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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