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有故土可以怀念,有慈母可以投奔
01
母亲今年六十五。
我觉得陶渊明说得很对,倦鸟思旧林,池鱼恋故渊,她也越来越不爱出远门,安于当下的生活。
每天上午,她跟父亲结伴到处玩儿;下午能在麻将桌上消遣半日;晚上简单餐饭后,老两口各看各的电视,互不干扰;周围说的都是家乡话,眼见的都是熟悉的人......这些看似平淡的生活,对于一生太过动荡的她,已经算是最好的安排。
母亲懒得动,一是苍老,二是太胖。
她年轻时,一米六五的身高,不足百斤的体重;而今,身高已经在萎缩,而体重已经飙到了一百八十多斤,血脂高,血压高,每天都要靠药维持。
为了她的健康,我三番五次让她减肥。她总是羞赧地笑笑,满口答应,却又总是在执行方面有心无力。
后来,有当医生的朋友告诉我,岁数大了,保持现状就行,突然变瘦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儿,由她吧。
六十岁以后,我们已经角色对换。在我眼中,有时她像是变成了孩子,而我已经换成当年她的角色,爱啰嗦,爱管束,告诉她这不能吃,告诉她多运动别老坐着。
当然,和当年的她一样,都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她每次都是笑呵呵的答应,也和当年的我一样,该干嘛干嘛。
02
母亲兄妹六人,皆由三十三岁就守寡的我的姥姥一手带大。
现在,姥姥去世十年。兄妹六人中,除了她和父亲是夫妻俱在,其他都是孤身一人。
母亲的大哥,身为长子,当年主动为我姥姥分忧,一心帮着带弟弟妹妹,错过了婚娶的最佳年纪,终身未娶;母亲最小的小妹夫,二十年前就患肝癌去世;母亲的二哥,在六十一岁那年死于心梗;三哥中风后瘫在床上,次年去世;二妹夫因血栓瘫痪在床,五年前去世......
父亲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咱俩好好过吧,看看你们这哥几个,也就剩咱俩是全活人了。
虽然,他俩的相处方式,谁也无法理解。
在我的眼中,父亲从来都不是好的丈夫。
他端着大少爷的架子,没做过饭没洗过衣服,吃饭都是母亲做好盛好端到桌子才肯吃;他是婚姻里的差评师,从未对母亲的饭菜有过任何肯定,不批评就是表扬;他固执己见刚愎自用,脾气火爆......
在父亲眼中,母亲大概也不是好的妻子。
虽然勤快,却总不细致;虽然心好,但是嘴太厉害;太过现实,一点也不浪漫;刚烈强硬,一点也不温柔。
我一直觉得,他们不是适合彼此的人,所以,一辈子才过得磕磕绊绊。换个人,或许彼此间的互相伤害会小很多。
做妻子的从来没有得到丈夫的疼爱,而丈夫也从未得到妻子的温柔。只是,老了,孩子又不在身边,只能彼此为依仗,相依为命。
父亲不是好的丈夫,不是好的父亲,却是义气温和的朋友。他喜欢快意恩仇的江湖,喜欢浪漫温柔的爱人,一直不曾如意,所以对家里人常常无端挑剔,在外却人缘好得出奇。
母亲不是好的妻子,不是好的朋友,却是天地下最慈善的妈妈。她恼恨没有嫁给顾家的丈夫,什么都要靠一己之力解决。
现在想来,我小时的叛逆,多是因为父亲不能好好爱母亲,而母亲又总不肯跟父亲好好说话。
03
从小到大,母爱于我们,是动荡生活里唯一的奢侈品。
母亲的温柔,连同世界上最好的涵养,最宽容的耐心,都给了我们。
她的爱,不仅要你吃饱穿暖,还要你适度的自由生长。
那时,她不要求三个女儿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进厨房做家务,而是鼓励我们去读书;她顶着生活的种种重压,像一只老母鸡一样,把女儿们紧紧地揽在怀里,绝对不允许外界的任何质疑伤害了我们。
而她,虽受到过生活的一万点伤害,却依然向我们绽放最灿烂的笑脸。她的爱是我们闯荡人世最温暖的底气。
在父亲角色缺失的过去,从农村走出来的她迅速适应城市生活,跟着丈夫走南闯北,干活儿时从来不把自己当女人,风风火火地推着生活一点点向前。生活艰苦,她却从不让我们为金钱所累。
她说,挣钱是大人的事儿,小孩的责任就是上学。好好读书,我砸锅卖铁也会供你们,只要你们愿意往上考。
因为母亲的支持,我才得以看了那么多的闲书,才得以不受世俗的影响,安然地任性地长到今日。虽然命运多波折,但如今抵达的,也是她最想要看到的远方。
04
有了淘宝后,给母亲送礼物比较方便,也弥补了我们不在身边却常常可以买礼物给她的缺憾。
每年的母亲节,姐妹三人都会互相提醒着别忘记给母亲买礼物。母亲嘴里说着不要不要,你们过的好妈就高兴着呢。但穿着我们买的衣服,又喜欢到处去显摆。
儿女的幸福和孝顺,是每位母亲最好的福报。
她常常跟我说,妈不中用了,什么也干不了了。我告诉她,什么也不用干,你好好活着就行。
她是我的前世,我是她的今生。如果没有了她,我会像丧失了前世的人一样,将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母亲对我们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一点都没学会。如果,母亲是我的人间烟火,而我却是女儿的风花雪月。我能教会女儿如何建造精神家园,却不知如何打理柴米油盐。好在,有先生,填补上了我最缺的那一角。
每当在做母亲的路上,有懈怠,有委屈,我都会想起母亲。做精神世界里的母亲,或许我强过母亲;但做俗世中的母亲,我的母亲却是我一生的楷模。她已经完成为人母的任务,而我的却道阻且长。
我是家中老大,被她称作家里的“男子汉”。只要有事儿,母亲总爱跟我念叨,家族里的各种家长里短,邻居间的各种趣事儿。在她的心里,老大就是她的天,是最能让她依靠的人。
实际上,虽然我看的书比她多,走过的路比她多,看过的风景比她多,经历的事儿也比她多。但是,有她在一天,我就却永远只想做个孩子。
她在,我的人生尚有来处;若有一天,她走了,我的人生也就只剩下归途。所以,我如此贪恋着做孩子的感觉,向苍天祈求这种日子久一些,再久一些。
世界上,哪个儿女不是如此?!有母亲在,无论多大,无论多老,无论在哪儿,我们都是那个拒绝长大的孩子,有故土可以怀念,有慈母可以投奔。
祝全天下的母亲,节日快乐,健康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