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2020-10卷首语、目录

卷首语

每到中秋，大家在仰望苍穹的一轮皓月之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苏东坡千古名篇《水调歌头》中的殷殷祝祷。千百年来，它温暖了无数山河阻绝的亲人、恋人和友人。文字的力量就是这样的神奇，它能穿透时空，直抵人心。所以，曹丕说，文章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

最近故宫博物院正在举办苏轼书画特展，展览的名称就叫“千古风流人物”。展厅里的苏轼真迹并不算多，他的朋友及粉丝的作品倒有不少。罗大经所谓“人传元祐之学，家有眉山之书”。我们看苏东坡周围的人，一个个都不同凡响，就连陷害苏东坡的人，或者和苏东坡有“龃龉”的人，也都是在中国文化史上不乏深远影响之辈。王安石、司马光、沈括、程颐诸人，都曾与东坡相交涉，换言之，都是苏东坡生前的“政敌”。所以，我们有时不得不感慨：天才总是成群地来。随便拉出一个朋友圈，就是半部宋代文化史。

苏轼立足于文人立场，将书法看作是文人余事，这与当时苦学晋法的蔡襄、米芾有明显区别。苏辙夸其兄善书而自惭己书之不佳，苏轼谦虚地说自己不善书，但对于书学之理却了然于心，其理在于意通，不必强学。苏轼诗中“常谓不学可”，纯粹是开解苏辙之语，与论书虽不无关涉，却不是一般性的观点。以此当作苏轼的核心论书观念而大肆宣扬，未免厚诬前贤。至于以此作为苏轼自负之语，则与事实的间隔就更远了。后人从各自护身解嘲的心理需要出发，对于前贤文字，总多“别解”，时间一长，“别解”也就自居为“正解”了。所以，本期所刊王义军之文曰：“子瞻当日所言，是说给子由听的。卿非子由，且莫多情。”

观看苏轼的书法，书写内容比书写技巧更具感染力。宋人王辟之概括说：“子瞻文章议论，独出当世，风格高迈，真谪仙人也。至于书画，亦皆精绝。”明代书法家娄坚称，东坡书内容得文章之妙，即便展卷一诵全文亦大快人心，何况亲见其翰墨？东坡诗文书画之高妙，盖其“积学所致”，皆源于其胸中有万卷书。苏轼也说：“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问题是，积学或胸中万卷之书，何以能成为书法高妙的根源？我们不是也经常能看到很多学者因为书法拙劣而招致“技法派”的批评吗？

学养只有凝结为主体内在的精神结构时，才能形成特定的人格特质，并外显为某种气象、风度。就苏轼而言，其个性中最大的特征是忠直、刚毅。苏轼有“天下士”的气象，而人品与书品合一的自然书写，也使其书法有了忠君爱国的文化内涵，成为后代文人竞相仿效的典范。正是因为坚持这种刚毅正直、忠恕仁厚的人生观、价值观，他面对追随王安石、遵从司马光的不同时局，始终保持了君子和而不同的态度和立场。新法初行，他以青苗法害民而反对王安石；当司马光尽废新法时，他又以免疫法利民而与之争，无暇“计议穷达”。面对因为变法、废法等不同立场而导致“朋旧反眼”“忠义寂寥”的情形，苏轼说：“吾侪虽老且穷，而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直须谈笑于死生之际。”千载之下，读之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凛然风骨和一往无前的气度。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苏轼的这种自嘲，印证了其世俗意义上的失败。仕途上的一再贬谪，最后遇赦放归，却又殁于回家之路上。苏东坡“一肚子不合时宜”，他刚毅正直的性格让他无法适应那个时代。海口市苏公祠有副对联：“此地能开眼界，何人可配眉山。”王安石、司马光、沈括、程颐等人让我们感慨：与东坡为敌者，都达到了如此高度，那是怎样的时代啊；而后世朱熹、王夫之等人又让我们感慨：达到了如此高度的人，仍会以东坡为敌，我们人类的偏见是何等之大啊。

本次苏轼书画特展，遗憾未能展出其代表作《黄州寒食诗帖》，本期特刊载此作，亦是对苏轼的一种怀想。中秋佳节，满城尽飘桂子香。又恰逢国庆，本刊全体编辑同仁在此谨祝各位读者阖家幸福，吉祥安康；更祝愿我们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更加辉煌。“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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