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秀丨娘呀,我想您(散文)
一早醒来,还未睁眼,就感觉到特别的伤怀……老公问我:“是不是想咱娘了?”我默默的回味了一下,低低的回了句:嗯!
自从母亲走了以后,每次在梦中梦见母亲,我都哭的泪流满面,老公总是轻轻的问我一句:“又想咱娘了?”今夜我没梦见母亲,为什么却要流泪呢?我躺在床上,细细地想了一会儿——昨晚在朋友那里,说起了母亲,我说我每次回老家,都去母亲坟前坐坐,给母亲送吃的,陪母亲抽支烟(娘抽了一辈子烟),朋友说:“又想你妈了?”
是的,我想娘了……
拿过来手机,打开日历,今天是5月7号,阴历的3.22,我说我怎么感觉有点小特别呢,原来是我的生日……
53年前的今天,一个弱弱的小生命来到了这个世界,都说刚出生的孩子,哭声响亮了身体好,我的哭声比较弱,人又瘦小,娘说我也就五斤。奶奶看到小包被里的我,愁得跟父亲母亲说:“什么时候才能养大呀?找个好点儿的人家,送人吧!”奶奶又对父亲母亲说“你们还能把她拉吧(抚养)成人吗?”
母亲生我那年,已经45岁了,我还有两个哥哥四个姐姐,那年代粮食是大问题,又这么一大家子,为了每日的吃,母亲真是操碎了心,所以奶奶担心,父母年龄大了,家里又穷,怕养不活我,因此建议父母把我送给人家,等于是给我一条活路。可是父亲母亲坚决不同意,母亲对奶奶说:“先养着吧,实在没的吃了再说。”
母亲就一个哥哥,也就是说我就一个舅舅,姥姥姥爷会织布,因此母亲在姥姥家还是小姑娘的时候,跟舅舅一起就学会了织布,而且母亲还会绣花,会做衣服,在那个年代,母亲手巧在村子里是很有名的,父亲和母亲订婚以后,父亲就去姥姥家跟姥爷学织布,因此父母结婚的时候,姥姥给母亲的嫁妆,就是一台现在看来相当简陋的木头的手工织布机,但在当时,却是相当不错了。
那时候在乡下,没有卖布的,人们穿的衣服,就是每年自己家种点棉花,攒几年,然后纺成线,再找会织布的给织成布,然后染上颜色(一般都是深蓝色),自己再做成衣服穿,所以父亲母亲白天干农活,晚上轮换着织布。帮人家织布,人家自然是给点儿加工费的,就靠父母这织布的手艺,养活了这么一大群孩子。
织布之前先刷布,就是线纺好后,在大街上一大排线拉很长,然后把线上刷上东西,刷的什么我不记得了,刷线的目的就是让线壮(结实),布做成衣服后撑穿。
刷线需要在大街上刷,得需要很长时间,母亲把我放在家里不放心,因此刷线的时候都带着我,一直带到我上学。
我为什么对刷线很有印象呢?每次刷线,请父母给织布的人家,都要请父母吃顿饭的,我从出生,母亲走到哪里就把我带到那里,因此村里人都说我是母亲的小尾巴,他们请父母吃饭的时候,总会说上一句:“别忘了带着你家的小娇娇女。”(父母虽然有好几个孩子了,但老来老去又有了我,依然还是很宠爱我滴)
每次母亲纺线的时候,我总是坐在母亲怀里,背靠着母亲的怀抱,母亲为了不让我捣乱,就一边纺线,一边给我讲故事,我从小喜欢听故事,母亲每次给我讲故事,都能把我带到故事的情景中,那些美丽的民间传说,激起了我的想像,丰富了我的思维……用现在的话说,这就是母亲对我的早期智力开发教育吧!所以现在的我,依然喜欢想像,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喜欢想像一些情境,幻想一些故事,一些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浪漫……
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所有的精神生活,那就是缠着母亲讲故事,再有就是好长时间来一次放电影的,今晚在这个村放了,明晚再去邻村放,但放的都是同一部片子。村里的年轻人,多数都跟着放电影的走,今晚去这个村子看,明晚再跟着去那个村子看,直到放电影的走远了,才不跟了……
再有,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正是文化大革命闹得轰轰烈烈的时候,城市剧团排的样板戏,如《龙江颂》.《红灯记》等也到农村去演,看的人依然是人山人海!那时候我还很小,姐姐们去看戏,不想带我,因为带着我还得照顾我,影响她们看戏!
有一次吃晚饭的时候,姐姐们要去看戏的事让我听到了,我就嚷嚷着要跟着,但她们吃饱了把我甩下就都跑了,我哇哇的大哭……父亲连忙哄我:“咱不哭.不哭,我吃饱了和你去。”就这样,父亲拿着凳子,抱着我也去看戏了。
那时候的我站在高凳子上还没有父亲高,因为看戏的人特别多,我还是看不大着,父亲就把我扛在他的肩上,这样我就比父亲高了,我就能看到了!正看着,父亲突然说:“你先站了凳子上。”我不知道怎么了,就看见父亲弯腰拾起了几枚硬币,原来那天是招贤集,父亲把自家种的辣椒,全部摘了去集上卖了,我记得好像是卖了两块来钱,有纸币有硬币,父亲为了不让我哭,忘了把钱放下,就带着我去看戏了,兜里的钱让小偷偷了,硬币掉在地上,砸着父亲的脚了,所以父亲感觉到了,当时父亲一句也没嫌乎(批评)我,可我心里很自责,至今很自责……如果不是我非要来看戏,父亲怎么可能把钱丢了呢?我一下子没有了看戏的兴趣了,对父亲说:咱回家吧!父亲问我:你不看了?我说:不看了!
一路回来,我没说话,心里只感觉自己做错了事,不是我任性非要去看戏,父亲也丢不了钱,要知道,两元钱,在那个时候,对我们家来说,是一笔巨款呀,都怪我……我在心里暗暗地想,等我长大了,我挣钱给父母花……那时候的我大约五岁!
谈到父亲对我的宠爱,我不得不再讲一段没有我时候的事。父亲走的那天晚上,哥哥姐姐和我在为父亲守灵的时候,大哥说:五十年代初期,修青峰岭水库,修水库的人都是各个村里年轻力壮的中青年,那时候去修水库的人都叫出夫子,父亲是队长,所以父亲必须带头去出夫子,干一天重体力活,晚上每个人分一大碗地瓜干子粥,父亲从来都不舍得自己吃了,饭分到手后,父亲步行着,用手端着碗,从青峰岭水库步行15里路,父亲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的走回家的,到家后就很晚了,那时候我家有四个姐姐一个大哥,我们家是先有了两个姐姐,然后又有的大哥,再后又是两个姐姐,所以大哥特别被宠,父亲走回家的时候,姐姐和大哥都睡了,母亲就把姐姐们叫醒,每个人都喝一口汤,然后把干的全部给大哥喝。大哥继续说,就冲着父亲十几里地,步行着端回家的这碗地瓜干子粥,他几辈子都报答不完父母的恩情……
俗话说:缺吃的就缺烧的,六.七十年代的中国,每个家庭都不富裕,做饭用的都是柴火,多数是青草.树叶等,父亲每到冬季,早上很早就起床,用耙子去搂柴火,这就叫拾柴火,拾来的柴火晒干了,烙煎饼.做饭都用,冬天天冷了,母亲用碎的柴火末闷个小火炉,睡觉的时候,放到被窝里,用个鸟笼子式的东西罩着,被子一会儿就热乎了,母亲会从被头开始,依次给我暖到脚底,等母亲给我暖被子的过程,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此刻想起来,一股暖流立即充盈我全身……
母亲是典型的裹脚女人(1921.2.27生日),现在的年轻人,估计都没见过,裹过脚的女人,走路全靠脚后跟,就算这样,她们这些母亲们,依然参加全部的农活,因为得挣工分养活孩子们呀!
那时候也没有手表和钟表,烙煎饼的时候,都是很早很早就起来,用石磨推糊子(磨糊子),就是用个绳子,攀着跟木棍,木棍正好放在肚子部位,往前推,哥哥姐姐们一边推磨,母亲就一边开始烙煎饼,烙出一大摞煎饼了,天才亮,然后再去跟着大家一起下地干活,这样的母亲有多辛苦,比我小的人,估计都难以想像……
我虽然是农村土生土长的人,就因为父母的过分宠爱,我基本没干过什么农活,只记得有一次跟母亲去拾柴火,说是我跟母亲去拾柴火,倒不如说母亲领着我,母亲去拾柴火,我就跟着玩。母亲的小脚,走路尚且我们都看着很累,更别说背了一大框子青草了,本来很高大的母亲(母亲身高165cm)腰身弯的只看见一大团青草了,我想帮母亲抬着,母亲说我还小,抬不了,等我长大了就能替母亲背了。当时我就想,等我长大了,挣钱了,我给母亲买柴火烧!
抚养七个孩子,就现在的经济条件,也富裕不了哪里去,更何况是那个年代,但父母用他们的身体,尽可能的为我们挡风遮雨,还尽量让我们吃的好一点儿。我清晰的记得我儿时的美食,就是把花生油抹了煎饼上,撒点盐,再卷个葱叶,或者用酱油拌葱,还有冬天的时候,父亲会买来一捆咸刀鱼,母亲做饭的时候,用剪刀给我剪一块咸刀鱼,用白菜叶子一包,放在炉子边,一会儿就听到吱啦吱啦的声音了,说明咸鱼烤好了,一块咸鱼就能吃一顿饭,那味道,说不出有多好,真好吃……至今我还是喜欢吃烤的咸鱼,每次吃烤咸鱼,我就能回味起儿时的快乐……
还有,母亲很会腌咸菜,特别是冬天做的豆豉(黄豆煮了,再发酵,然后切上萝卜,加盐,搅拌,过两天就可以吃了,与现在的八宝豆豉做法不同,味道也不一样),我最爱吃了,每次上学捎饭,我的就菜(菜肴)就是母亲做的豆豉咸菜和大葱,煎饼+豆豉+大葱,陪伴到我考上学,我结婚有了儿子很多年以后,母亲每年的冬天依然给我做豆豉咸菜吃,自从母亲走了,我再也没吃到豆豉咸菜了,有时候饭店里的小菜也有豆豉咸菜,但跟母亲做的,完全不是一个味的,我想寻找母亲的味道……
工作了,真的发工资了,虽然第一年没定级,工资低,但我挣钱了不是,单位伙房的师傅从肉联厂买来的分割下来的瘦肉,也就是现在的精肉,0.76元一斤,我买了五元钱的,骑着自行车,47里的路程,从城里一气儿骑回家,当时谁家也没有冰箱,肉放不住,母亲就直接煮了,吃饭的时候,母亲说:你奶奶还说我把你拉吧(抚养)不成人,你们看看,我家的小丫丫都中用了……跟父母一起吃肉的感觉,那才是一个幸福和快乐呢,因为这肉是我挣钱买的!
1995年的时候,三小(笔者单位)还没建成,我们暂时在一中办公,当时一中伙房里的师傅,用鸡翅膀做的烧鸡,我立即买回家和母亲吃,感觉鸡翅膀比整只鸡做的烧鸡好吃,母亲也说比烧鸡好吃,所以只要伙房做,我就买给母亲吃。母亲回老家后,跟邻居家的大娘说:我家小丫说鸡翅膀比烧鸡好吃,就买鸡翅膀我吃。
农村的条件,肯定不如我们上班的了,邻居家大娘就跟我嫂子说:你小妹妹说鸡翅膀比烧鸡好吃,就买鸡翅膀给你婶子吃。言外之意就是我这个大娘也想吃鸡翅膀了,可我这个嫂子回了句:那不是他小姑买的,你想吃你不会也让你闺女买?当母亲告诉我后,我心里其实有点儿不是滋味……我跟母亲说,下次我多买,您给我大娘吃。
有一次我回家,正好看见母亲从窗户向外递东西,原来是我大娘轮到我家后面我这个哥哥家里了,由于母亲走路不方便(1990年母亲得过脑血栓),我大娘眼睛看不见,母亲就从窗户把好吃的递给我大娘吃,一边递一边说:都是小丫买来的,是小丫嘱咐我给你留着的。那一幕,定格在我终生的记忆里,我的母亲,与邻里之间也是用爱在充盈着……我只是花很少的钱,是母亲把我的孝心发挥到了极致,母亲是我永远的老师……
之后,只要有机会和条件,每次回家给父母送东西,我尽量能多买点就多买点,让父母分给村里其他的老人吃,每次父亲去给他的老伙伴们送好吃的时候,总得说上句:我们家小丫买回来的,特别嘱咐我送给你们尝尝。父母此刻的感觉,好像我很给他们长脸了,其实我不就几百块钱的事儿,但带给父母的却是极大的满足,父母为子女,付出的是全部,子女给予父母一点点,父母就很满足了……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工资越来越高,生活也越来越好,但母亲85岁,父亲89岁的时候,都相继离开了我,父母刚走那年,我就像找不到家的孩子,真的感觉自己没有家了!
有父母的日子,大年初二这天,我们家,我几个姐姐家,都相约一起回娘家,那天得摆好几桌……可现在,父母走了,每年的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我感觉自己没地方去了……
今天是我生日,我买上菜,带着酒,捎着烟和水果,来到父母的坟前,放下所有的工作,放下家庭与社会的责任,给自己的身心放个假,好好陪父母吃个饭,说说话……
娘呀,我特别特别想您了!
娘呀,如果您再跟我二十年,我也能养您呀!
娘呀,我买了好多好吃的,如果您能真的吃了,那该多好呀!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作者简介:
董玉秀,山东莒县人,1965年4月生,本科学历,山东省音乐高级教师,1987年被评为临沂地区优秀教师,1994年日照市讲课比赛第一名,在多种刊物上发表教育教学论文多篇,创作的舞蹈《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参加山东省第二届广场舞大赛获得一等奖,是微电影《一条大河》、《全家福》、《桃花瑶》的艺术指导,莒县版成都《莒县》的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