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一眼越千年/汪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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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对陕西是偏爱的，他在塑造这一方山水的时候，用了大手笔。黄土高原，触目惊心的苍黄，千沟万壑，空旷辽远。秦岭，自陇东南的麦积山逶迤而来，遥遥数千里，成了泱泱华夏南北分界线。在这高原和大山之间，八百里秦川，广袤富饶。秦岭和六盘山夹角处，有一条河流，在此猛地一跃，冲出山的包围，进入了大平原，最后汇入黄河，成了黄河最大的支流，这就是渭河。
八百里秦川被渭河滋养成了我们这个民族的摇篮之一。百万年前的蓝田人、六七千年前的半坡人，先后在此繁衍生息，炎黄子孙共同的祖先炎帝和黄帝也都在此活动。直至三千多年前，有一位大王在渭河边划了一个圈：此地宜建京都。于是，拉开了这个地方三千一百多年建城史，其中一千二百余年是王国的都城，先后有周、秦、汉、唐等13个王朝在此建都。这不仅在中国，恐怕世界范围内的城市中都是不多见的。这便是西安，他象一部活的史书，一页页记录着中华民族的沧海桑田，只看一眼，便能越过千年。
这一天，我如朝圣一般，踏上了这片神奇的土地，登古城墙，游大雁塔，探兵马俑，览陕西历史博物馆。每到一处，都能从一鼎一镬中读出周至战国沧桑的印记，一兵一俑中感受着秦汉雄风的霸气，一砖一瓦中嗅出李唐王朝的暗香，深沉厚重随时包围着我，灿烂辉煌处处震撼着我。这里的每一件文物，都足以让华夏子孙骄傲，每一处古迹，都可以作为西安的地标和名片。
在这众多的名片之中，我特别推崇古城墙。它结构质朴无华，形体单纯壮硕，它不只是一堆平凡叠积的砖堆，它是举世无双的大胆的建筑纪念物，磊拓嵯峨，意味深厚的艺术创造。
“城阙辅三秦，烽烟望五津”，这是初唐诗人王勃的诗句。可见，至少在唐朝的时候，西安（那时叫长安）就有了城墙。不过，那时的城墙，早已被历史的烟云淹没，今天所见的，建于明朝初年，从面积上来说，只有盛唐长安城的七分之一，但是就这，也足以让任何人惊叹。整个城墙呈长方形，南北墙长，东西墙短，两者的比例大约等于著名的黄金分割点，全长约13.8公里，高12米，顶部平均宽14米，底部宽18米，加上凸出墙外7米的敌台，城墙顶部面积约23万平方米，底部墙体占地约30万平方米。距离城墙二三十米处，围城一周，还挖有深7米、宽10米的壕沟作为护城河，引河水注入壕内。如果再加上各种城楼、吊桥等附属设施，即使在机械化程度高度发达的今天，这也是一个庞大的工程，但在明朝初年，战后初定，百废待兴，勤劳智慧的先人们，人扛马拉，仅仅用时四年，便完成了这一宏伟工程，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我越过南门的护城河，城墙与河之间的空地上绿树成荫，亭阁精美，这里已经成了环城公园，众多市民徜徉其间。可是，我顾不得细看一眼，直接进了城门，顺着步梯，直奔城墙上面而去。登上墙顶才知道，数字是多么的枯燥，只一眼就让人震惊：墙顶宽如现代公路，四个车道绰绰有余。地面铺着一块块灰色的砖，岁月在每一块砖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坑，不知道每一块砖上，有多少士兵踩过，有多少战马踏过，有多少戟戈撞击过。南门的城楼巍然耸立，气势雄伟，古朴庄重。沿着城墙外侧挂着一串又一串的红灯笼，映衬在蓝天白云下，矗立在青砖黑墙边，非常好看，也非常壮观。
忽然，一阵铿锵顿挫的唱戏声传来，我循着声音找过去，原来城楼下的环城公园里，有当地市民在演绎关中特有的秦腔。三五个人，坐着拉板胡的深沉投入，站着吹笛子的一丝不苟，特别是那位演唱者，声如破竹，似可裂帛，在古城的上空激荡回旋。秦腔——古城，在这一刻珠联璧合，浑然一体。
秦腔是三秦大地特有的剧种，从西周起源，在这一片黄土堆积而成的峁梁间已经飘荡了数千年。贾平凹说“历史最悠久者，文武最正经者，是非最汹汹者”是为秦腔，却只有关中人才最解其中真味，外人见到那般力嘶干嚎，沙哑无腔，青筋暴起，满面通红，丝毫不能感受到音乐的美感。但关中人却觉得，秦腔恣意于天地之间，撞击胸膛，震撼人心，胸腔里共振着悲壮肃杀的气势，肉体和灵魂便彻彻底底地融入到八百里秦川。
正如这古城墙，初看高大宏伟，气势磅礴，但是，细究起来，每一处设计都是那么精巧实用，外人看到的是粗犷，只有关中人知道，这城墙好似秦腔，早已融入八百里秦川的血脉。城墙主要是由城门和墙体组成。城门最容易被敌人攻破，因此先人们对城门的设计是煞费苦心的，有许多匠心独运的地方。城门由闸楼、箭楼和正楼组成。闸楼在最外侧，主要用来控制吊桥的升降，它直接对着护城河，是除了护城河以外的第二道防线。闸楼和箭楼围城一个小城，叫瓮城，有瓮中捉鳖之意。当敌人攻破闸楼城门进入瓮城，这时从箭楼就会射出千万枝利箭，敌人进不了，退不出，只有等死。箭楼也很讲究，它共有箭窗66孔，形成了一个扇型的攻击面，士兵可凭窗居高临下杀伤敌人。城墙最里层的建筑就是正楼了，是战时主将的指挥所。正楼四角翘起，三层重檐，底层有回廊环绕，古色古香，巍峨壮观。在城墙的四个拐角处还有四座角楼，这里视线良好，便于守城士兵观察敌情。
一眼看不到头的城墙也充分体现了古人的聪明才智。沿城墙外侧向外突出的实心墩台叫做敌台，俗称马面。这样的敌台相距120米即有一座，共有98座。这个距离不是随随便便设计的，120米的中点是60米，恰是弓箭、飞钩、滚木等武器的有效射程。它的出现使士兵作战视野开阔，战术运用灵活。一旦敌人攻城，会受到来自城墙和左右敌台、敌楼等多方射击，构成了一个立体交叉火力网，大大的提高了城墙的战斗力和防御功能。城墙及敌台外沿每隔两三米便有一处女儿墙，墙上有既能藏身又能瞭望、射击的凹口和方孔。
这样的城墙，古时为保一方百姓的平安，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如今，它早就没有了军事防御的功能，成了寻常百姓的游览场所，游客可以花上几十元钱，租一辆自行车，顺着城墙骑行一圈，感受一下古代士兵巡逻时威风凛凛的气概，似乎有了穿越之感。城墙上除了游客，还有拍婚纱照的，在我前面就有一对新人正在拍照。新娘子一袭红色婚纱，长长的拖曳在地上，头上戴着银白色的王冠，正款款情深地和新郎对视。走近看看，新娘体态丰腴，颇有唐朝女人的韵味，和这古城墙又是那么地契合。这真是个极好的创意，预示着即将走进婚姻殿堂的年轻人，他们的感情象古城墙一样牢不可破。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当然的天长地久，正如这古城墙，历史上屡遇劫难，好在每一次都化险为夷，躲过了被毁的命运。
明末，李自成率领起义军由东门攻破长安，李指着门头上悬挂着的“长乐门”的匾额对身边的将士说：“若让皇帝长乐，百姓就要长苦。”将士们闻听此言，群情激愤，放火烧了东门城楼。此后，上个世纪的辛亥革命、军阀混战及抗日战争期间，古城墙都几遭破坏，但所幸都没有伤筋动骨，主体还算完好。解放后的那段特殊历史时期，北京、南京的城墙均被拆除，西安古城也危在旦夕，拆除西安城墙的呼声甚嚣尘上，但是一大批文物工作者拼死保护，在得到高层领导的支持下，才挽救了命悬一线的城墙。
六七百年以来，西安城墙躲过数劫，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天它已经成了西安，乃至中国极富有历史价值的文化财富，供后人瞻仰、研究，算是焕发了新的青春。如今，站在这古老的城墙上，天空湛蓝而高远，微风吹来，云卷云舒，太阳已经偏西，几只鸟雀从城头上飞过，落日的余晖洒在它们身上。今夜，我一定会做一个梦，梦回大唐，梦回长安。
作 者 简 介
汪团结，出生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成长于文都安徽桐城，现在淮北市一家银行谋生。业余码点文字，无成名成家之愿，唯爱好而已。在报刊、网络媒体发表散文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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