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参菩提】张振营丨红石崖,屐齿深深印苍苔(散文)
红石崖在鲁山县的西北部,是与汝州市的界山。它壁仞千尺,绵延数里,雄奇险峻,因其石呈红色而得名,崖下有村也叫红石崖。
去红石崖的山道蜿蜒曲折,坡高路陡。而过去进村的路是沿崖壁凿出的一条宽不过一米的羊肠小道,人走在上边,向上望不到山顶,向下看不到谷底,不由得胆战心惊,背沁冷汗。但这是一条从鲁山经瓦屋到汝州最便捷的古道,从前靠骡马运输的年代依然是人来人往,冬雪天气,人马从崖上跌入山谷的事时有发生。现在虽有盘山公路入村,可是,在贴着崖壁的公路上经过,也让人步步惊心。
红石崖村四面环山,山峦叠嶂,崖壁陡峭,怪石林立,青山如黛,绿水含烟,层层梯田布满坡沟,石筑的瓦房掩映在绿树之中。
东面的山头叫瓦岗寨,西面的叫虎头山,南面的叫鸡冠山,北面的叫雾朵山。
瓦岗寨周边都是绝壁,只有南北两个寨门可上,寨内陆势中间稍高周边平坦形如鏊子,被称为鏊子坪。过去人们沿绝壁筑寨,石砌的残墙断壁上留着岁月的刀痕。这里易守难攻,是避难的好地方,村里人躲避匪患和小日本的侵略都曾上过寨。在南门的悬崖上,立着两尊五米来高的石人,四肢和身躯栩栩如生,是守护瓦岗寨的万年石仙。
瓦岗寨下是东西两座形态各异高不过百米的小山,一座形似蜡烛,一座状如肥猪。村民说这一烛一猪是供奉石仙的祭品。蜡烛山上有祖师庙。庙虽不大,却小巧精致,建筑的年代应当很久远了,因为庙前的两棵古树树龄已过千年,一棵是栎树,一棵是橿子树,历经千年风雨,依然枝繁叶茂。
庙南不远是鸡冠山,它像一只伏卧的雄鸡,鸡尾处有一泉眼叫冷水泉,据说泉水可以治病。1944年发生温疫,卧羊坪死了44人,后来用凉水泉的水熬药才保住了另外几十口人的命。
西面的山头像一只蹲立的猛虎,因而被称作虎头山。
北面的雾朵山则因时而云雾缭绕,时而白云飘荡,被叫作雾朵山。
这里山清水秀,冬季因四面环山,风不易吹进,气温甚至比平原还高,夏季因山高林密,最高气温则比山外要低五到七摄氏度,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这里很早就有人居住,有记载的是李姓村民。也不知当年他们是如何找到这个好地方的。据红石崖李氏族谱记载:李姓世祖李怀敬于大清乾隆年间的1780年因饥荒携三个儿子文焕、文建、文英由伊川县江佐乡北官庄迁徙到红石崖的冷风口。
李氏家族的人是勤劳的,他们垦荒垒堰,植树修路,如今这里层层梯田绕山转,棵棵树木绿田园。
这里最多的是石头。几个自然村都是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村中街巷和房屋全部用石头修筑而成。房屋都是一石头到顶,院落和门楼也都是石块砌成的,住在高处的人家则有石头铺的台阶一直到院门前。井台、石碾、磨盘、牛槽、水缸、石臼,自然是石头做成的,石桌、石凳随处可见,甚至小小的鸡窝也是石头垒的。山里不缺石头,只要不惜力,就可以把自己的家归整得整整齐齐,手巧的还在大门两边的石条上或是棚门石上雕刻下花鸟虫草、飞禽走兽,给困苦的生活增添了几分轻松。这里是石头的世界,石头的建筑透出构造粗犷奔放、古朴粗糙之美。
山村里多树。特别是那些古树,角角落落里都能见得到,那些合抱的古树在村头、在路边、在桥头、在井台、在石碾旁边,在古老的宅院里。它们以蓬勃的姿态安然地送走日光迎来月光,它们粗犷的枝桠托住了流转不定的时光。它高大而浓密的身影是那么亲切,也让出入家门的人或是去挑水、去磨面或是到田间劳动的人们,感到舒心和妥贴,抬头看一眼古树,它稠密的叶子就像温存的目光,满是爱怜和庇护,那些古树在村民的眼里早已是家人的成份。村里的古树多是栎树、槐树和皂角树,村外的古树多是柿树、梨树。常言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话在红石崖最现实。
在山村,草是恣意蔓延的。房前屋后是草,路边是草,石板路和台阶的缝隙里是草,草在这里见缝就长,就像岁月随意的手笔种下的,根本不用风和鸟儿帮着播种。村民们不去动手除草,让这些草爱怎么长就怎么长。家家户户都有牛、有羊、有鸡,这些畜生不出家门就可以啃上几口草、叨上几口草。村民的生活也离不开草,现在虽说再不用草缮房顶了,可是还要给牲畜作草料,引火做饭也少不了它。有些草本身就是菜,饥荒的年代救过人的命,现在是甜蜜生活的补充,随手采一把回来,不论是炒着吃还是下到汤锅里吃,那滋味绝对是品不够的。因而草在山区村民的眼里一点儿也不多余,它们和山村是那么和谐而自然地融在了一起。
红石崖还有一多是柿子。柿子是红石崖的宝,这里的柿子汁浓味甜,存放时间长。我是立冬前夕进村的,见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院里的石板上都晾晒着旋了皮的柿子,这是在做柿饼。这里方圆十几里的坡坡沟沟、地头堰边,村前屋后,布满大大小小的柿树,合抱粗的古柿树不下百棵。去时,走到一个坡顶,见路边都是柿树,红的、黄的、大的、小的柿子像灯笼一样挂满了枝头,个头大的、结得稠的把枝都压弯了,伸手可及。摘下几颗鲜红的熟透的柿子,揭去柿蒂,对着口,微微一吮,稀溜溜入口,又凉又甜的一股蜜甜,便顺着喉咙流到肚里,一直甜到心底。又厚又大的柿树叶有的泛黄,有的泛红,有的还保持着绿色,不同颜色的柿叶与红黄的柿子相互映衬,加上沟坡上正在盛开的山菊花,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秋景图。
见我们摘柿子,一位挎着荆蓝的老太太往沟里一指说:“那一片是俺家的,柿子个大汁多,孩子们不在家也顾不上摘,好多落地下了,你们去摘吧!”听老太太介绍,原来这里就叫柿子沟,是红石崖柿树最集中的地方。
我们和老太太一聊起柿树,她也来兴致了,说:“我带你们看看柿树王去!”翻过一个坡,但见两棵相距不远的古柿树,树高十余米,树干要几个人才能合抱,树皮嶙峋,铁枝虬干,古意苍然。枝头一颗颗红彤彤的柿子在明媚的阳光里通体油亮,鲜艳欲滴。问起这棵树有几百年了,老太太说:“我嫁到这里时这两棵树就这模样,我今年78了,树还是这样子。”老太太指指身边这棵树上的柿子说:“这棵树上结的柿子叫‘皮匠篓’,生产队时这一棵树上的柿子就能旋一个载的柿饼。”原来这一载就是一牛车,有1000斤重。老太太还告诉我们这柿子沟的柿子有好几个品种,做出来的柿饼口感也大不一样。牛心柿含的水分大,制成柿饼甘甜味长;皮匠篓、胡卵头水分小,制成柿饼甜淡适宜,有嚼头;水茶红含水适中,制成柿饼软甜可口;桂香兰个头小,成熟晚,容易制作,绵甜醇厚。农历的九月九前就开始旋柿饼了,这叫“开刀”,这时柿子成熟,内瓤发虚,雨季过去,天气渐凉,是晾晒柿饼的黄金季节。
听了老太太的介绍,我们对红石崖的柿饼垂涎三尺,可惜去时柿饼还没有晾晒好,还不能一饱口福。
夜宿农家,天蓝得象刚洗过一样洁净,天空中的月轮圆圆的,明亮得有点晃眼,久居在城里这样的月亮只记得儿时才有过,此时的星星也格外明亮,就象天上的一盏盏灯。小山村象浸泡在牛奶里,近前的房舍、院落、树木、道路,既清晰又迷离,远处的山峦,似乎可以看得见清晰的轮廓,似乎又若隐若现。为了不辜负这美好的月夜,我就到村路上走走,好客的主人追上我嘱咐:“给带件衣服,山里晚上凉。别走远了,就顺着道走!”周围很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好象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因为再过两天就立冬了,秋虫也遁去了。这山村的夜景很淡雅,就象淡淡的水墨画。
早晨七点我起床后就到村子里转悠,可是从村这头到那头没有见到一个人,只看到有几家的房顶上飘起了袅袅饮烟,见到几只公鸡站在柴垛上打鸣,几只狗对着我汪汪叫。我感受到这是一种散慢的乡村生活。我一直走到一座小山头上,气喘吁吁的正要坐下歇歇时,突然间一道光芒让我眼花缭乱,在东方“凹”形的山洼处,红红的太阳正喷薄而出。回到村里时,不少村民坐在大门前的石板上吃饭,每见一个人都让我到家里吃饭,那诚肯的劲儿让我觉得我似乎就是他们的亲戚,不论走到哪一家都可以吃来饭。
我走过的石头路,被脚印磨得隐隐发出青色的光,也不知走过了村里的多少代人,它九曲回肠地连通着一户户人家,也见证着这里发生的每一个故事。
路过一个放置碾盘的地方我驻足良久。我似乎听到了毛驴拉碾时那踏踏的脚步声,现在碾盘周边长着齐腰深的草,碾和碾盘上落着鸟屎,这是很久没有人再用了。碾盘旁边的一户人家,院门紧闭,门上的锁锈迹斑斑,大门前台阶石缝里长出的草高过了门槛。大门边上一棵古树,被石墙托着身躯,树冠罩着碾盘。人欢笑,牲口叫的时光不再,古树和石碾就象被遗弃的一对老人,它们在风中互诉着衷肠。
废弃的房屋不少,有一处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有堂屋、东西厢房、门楼,都是石头建的,很齐整,可是里面没住人,成了一对老人的牛屋羊圈。他们现在住的是儿子的房子,儿子在乡里买了房子,只在过年时才回来。像他们儿子这样在乡里在城里买房子的人不少,出去打工的人再回到村里生活的已不多了。
我看到废弃的房屋中有的已塌了角,我不由得惋惜和叹息。想当年在哪些缺吃缺喝的年代,要建造这样一所房子可是要倾注一家人半生心血的。时代在发展,这里的石头小院已拴不住一个个躁动的心,怀惴着梦想走出去的人会把对家的眷恋埋进记忆的深处,这些石头房屋即使塌掉也是他记忆中永远抹不掉的符号。
作 者 简 介
张振营,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心泉》、《时光里的印痕》散文随笔《幸福读本》等著作,现供职于平顶山市政协。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河南日报》、《散文》、《散文选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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