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儿丨汪徐德:青菜煮豆粑
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煮豆粑,不必说香气怡人,光从颜色看,我心恬然而醉。
在青花碗里,青菜的青,豆粑汤的乳清,加上煎鸡蛋的黄白,煞是养眼。一口豆粑下去,一冬就暖了。
豆粑是皖西南太湖县山区冬天才有的特色美食。她是中华美食林里的一朵奇葩,清洌的芬芳,滋养了我的春去冬来。
大米和黄豆攀亲,面粉是媒人,豌豆、蚕豆也能混个脸熟。它们拥在一起,火热而亲和,经过浸泡、打浆、锅烫、刀切、日晒的苦行僧似的朝圣之旅,终成“正果”。
晒干的豆粑安详地躺在木桶里小憩,体内聚敛起的冬日阳光,还悠悠然散发着十足的冬暖,静静诱惑着春节的年味。
现在做豆粑的人家少了,豆粑就成了稀罕物。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每家做的豆粑,能抵小半年粮。自然而然,青菜煮豆粑,隔三差五的就要祭祭父老乡亲们的“五脏庙”。
其实,童年的我极其挑食,尤其不大爱吃清汤寡水的青菜煮豆粑。一吃青菜煮豆粑,我就犯愁。一是不喜欢寡味的水煮豆粑,二是讨厌水煮的青菜。
我最爱吃炒豆粑。炒豆粑好吃是好吃,可要消耗不少猪油哦。
那时我家并不富裕,难得吃上一回炒豆粑,跟盼过年一样漫长。妈妈为了安慰我,单独给我做猪油炒饭,还特地加一个鸡蛋。
妹妹眼馋,我装作若无其事,只管吃得满嘴香,丝毫不去顾及妹妹的感受。几次之后,妹妹便纠缠妈妈,不是要吃鸡蛋炒饭,就是要吃炒豆粑。妈妈于心不忍,只好照顾妹妹的情绪,勉为其难地“奢侈”一次。
又能吃到炒豆粑了!最高兴的不光妹妹,还有贪嘴的我。嘴巴过了瘾,这样一闹,接连几天吃菜都没好油水。有时,我不免闹点小情绪,挨批的必然只有我的份。挨批就挨批呗,我心里喜滋滋的,毕竟又吃了一次难得的美味炒豆粑。
后来渐渐长大,为当年的嘴馋贪吃,为自己的不懂事,还有那时妈妈的惯我,我都好生愧疚。慢慢地,我不再挑食,喜欢上了青菜煮豆粑。
虽然时过境迁,往事历历在目。
我从温州赶回老家过年,到家已经中午了。妈妈问我吃什么,我说随便吧,妈妈就特地给我做青菜煮豆粑。
还是妈妈了解我的饮食习惯。
很快,一碗香气缭绕的青菜煮豆粑就呈现在我的面前。还在为刚刚适应温差的我,全因食欲的挑逗,周身开始活络了起来。
现在妈妈做的青菜煮豆粑,我会吃得津津有味,不是饿了的原因,而是现时的我习惯青菜煮豆粑的幸福。人们常说,童年喜欢什么口味,到老了都改变不了。我倒觉得不尽然。
有时,妈妈做青菜煮豆粑,问我要不要加鸡蛋,我说不要加。妈妈知道我的嗜好,却忘记了小时候的我还曾有不喜欢吃青菜煮豆粑的毛病。
如今,妈妈上了年纪,陈年旧事记得不牢,或者有些健忘吧。我忍着没说出口,一时也羞于启齿。
孔子有云:“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妈妈六十出头,近年身体每况愈下。妈妈还是操劳不止,我看着不落忍,常常心痛不已。
实际上,有妈妈在身边陪伴的幸福,是无与伦比的幸福。何况在冷冬里有妈妈亲手做的青菜煮豆粑的陪伴。常言道:幸福不可享尽。有些幸福不能终生相随,比如陪在亲爱的妈妈的身边。
过年在家的日子,妈妈几乎每晚都做青菜煮豆粑。一吃就吃成了日常习惯,哪晚没吃青菜煮豆粑,我倒有点不适应。即使快速迁就老家冷冬的身体,也闹起了脾气,只要吃上一碗青菜煮豆粑,立马就万事吉祥。
不过,我在吃青菜煮豆粑的时候,往事难免在眼前浮现,吃着吃着,一走神,就吃得有点慢了。
“快点吃,豆粑凉了不好!”妈妈感觉我在发愣,就在一旁催促着我。我缓过神来,傻傻一笑,然后快速地把青菜煮豆粑,一点不剩地吃光了。而此时,妈妈近距离的守护着我,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
青菜煮豆粑,如暌违日久的亲友,只要一照面,我必然亲热不已。这不仅仅是一碗普通的青菜煮豆粑。不!还是一碗韵在骨子里的甜蜜,难得的冬天里的幸福!
青菜煮豆粑,只要亲近一次,我的心灵就温暖一次。
■作者:汪徐德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