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入门：同样的印面文字，不同的两种风格，你更喜欢哪一种？

今天我们说说篆刻初学者的印风偏好与学习样本的选择，因为有朋友在后台问我说：老师，我想系统学习篆刻了，除了临汉印，流派印我该选择谁系统学习呢？这是个大问题，凭空来说，总觉不知从何说起，思来想去，我们决定从两方同文印说起，也算做一次审美测试，这两方印如图：

（两方“唐云私印”）

这两方印的印面文字都是“唐云私印”。

一、两方印的作者

白文印的作者是来楚生。来楚生名稷，号然犀，另有别号如：负翁、一技、木人、非叶、楚凫、怀旦等，晚年易字初生，亦作初升，书斋名有然犀室、安处楼等。浙江萧山人，1903年出生于湖北武昌，1975年逝世，号称诗、书、画、印“四绝”的著名艺术家。

（来楚生在写字）

来楚生的画清新朴茂、笔墨简练、格调隽逸，在现代花鸟画坛上独树一帜。书法拙中寓巧，草书和隶篆最为人称道。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曾任美协上海分会理事，上海书法篆刻研究会常务理事。他的篆刻远师秦汉，近踵吴让之、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等大家，却又不落前人窠臼，自出新生意，开创了一代印风，他的肖形印，可称近代肖形印第一人。

（来楚生的肖形印）

这方肖形印是祝人新婚的，印文是“玄庐生乙巳慧心生戊申”，下面是男女双方的属相，一蛇一猴。

朱文印的作者是方介堪。方介堪 (1901-1987)，原名文渠，字溥如，后改名岩，字介堪，以字行，永嘉 (今温州鹿城区) 人。近代著名篆刻家。

（方介堪在刻印）

方介堪1958年任温州博物馆首任馆长，曾任西泠印社副社长，其篆刻功力深厚，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赞为“无一字无来历”，古文字学家郭沫若称道“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其师赵叔孺对其印学功底极为欣赏，曾语人：“可谈印者，唯介堪一人”。他的篆刻在民国时期是最有影响的代表印家之一，鸟虫篆印章和玉印风格的创作至今无人能出其右。

（方介堪原石：家祥唯印）

这是一方仿汉作品，刀痕如琢玉，印面何其洁净。

你看，一个是肖形印第一，一个是鸟虫印无双，所在年代又相同，但印风却似乎截然走向两个极端。来楚生走向的是野山荒原的一端，方介堪走向的是精金美玉的一端（“野山荒原”和“精金美玉”两个名词，出自李刚田先生主编的《篆刻学》一书）。

二、初学者要先选审美方向

既要学印，必然要先行确立自己的审美方向，因为这牵涉着我们选择什么样的临本，追求什么样的风格。

我们来看看来楚生的一段话：“印文笔画均匀，余所最畏，盖文字本体，无虚实疏密之致，全恃人为以布成之耳。疏处愈疏，密处更密，此汉秦人布局要诀，随文字笔画之繁简，而不挪移取巧以求其匀称，此所以舒展自如，落落大雅也。不则，挪移以求匀称，屈曲以图满实，味同嚼蜡。”

这段话出自来楚生的《然犀室印学心印》，我们看，他坚决反对匀称，如果线条排布匀满，他觉得“味同嚼蜡”。他强调疏密对比，他认为秦汉印的布局要诀是“疏处愈疏，密处更密”（这跟赵之谦的观点是一致的），他的印风从章法方面说，是“对比型”章法，印风是写意一路的，当然，这种观点，在他的印作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的印面是“乱头粗服”，却又足见精神，看这方印：

（来楚生：唐云私印）

“唐”字字形繁密，线条之间的距离也紧凑，不要说与字形稀疏的“云”、“私”无法相比，甚至比对角呼应的“印”字的线条距离也大不相同。而为了求得对角呼应的对比章法效果，他主动将云与私两字都使用了较稀疏的篆法，看完下面方介堪的同文印，就知道它们还有繁密的篆法，其实，汉字中，大多数字都有这种变化，初学者要慢慢掌握它们的变化，以适应不同的章法需求，追求不同的风格。

我们再看方介堪的这方印：

（方介堪：唐云私印）

“云”与“私”选择了繁复的篆法之外，全印四字，平均分配在四个正方形的小方空间内，四个字各占印面一角，面积相等，印面中间，四字之间十字状留空绝对规整，印面各字线条之间的距离也绝对相等，需要篆法疏散处，也要极尽盘曲、挪称以求匀称，这恰与来楚生相反，他的印，从章法方面说，是平衡型章法，他的印风，是工稳类一路的。

初学者，当然也可以兼容并包，熟悉掌握两个方向的印风特征自无不可，但却要比选择一端全力学习发展要难度大得多。因此，我们建议大家在初学之初，依托自己的审美喜好，选择工稳一路或者写意一路作为自己的努力方向。

三、审美是辩证的，无所谓对错

我们已经说过，审美是主观的，你可以说喜欢或不喜欢，但却不能说诸对诸错。我们再回忆苏东坡的一则典故：

南宋俞文豹《吹剑录》中载：东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何如柳七？”对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东坡为之绝倒。

这段话的大意是说苏轼在玉堂署任职的时候，问幕僚自己的词和柳永相比较如何，这幕僚说了上面一段话，各自引了他们代表性词作中的千古名句，一方面说明了柳永词的娇婉细腻，另一方面又说了苏轼的豪情万丈、睥睨天下，这里虽然溜须拍马的言辞，但也确实道出了苏轼词的与柳永词各自的审美特征。难怪苏东坡“为之绝倒”！

（白马秋风塞北）

“白马秋风塞北”和“杏花春雨江南”各有其美；小桥流水让人恬淡怡然，大江东去让人心潮澎湃；《二泉映月》让人凄恻黯然，《十面埋伏》让人血脉贲张；邓丽君让人忧思缠绵，《黄河大合唱》让人慷慨激愤；钟繇的小楷让人平静，智永的狂草让人心潮激荡……

（杏花春雨江南）

其他艺术门类暂且不说，在篆刻艺术领域，审美不同的人，在学习印作时可先行选择自己专心致志学习的印家往往事半功倍，就如学习书法，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帖子去临摹，《张迁碑》、《曹全碑》和《礼器碑》当然不一样，欧阳询与颜真卿自然也风格不同……要依托自己的审美进行选择，进而去刻意练习，形成大脑样式记忆库，也由练习形成手上的肌肉记忆。

学印亦然。以上两方同文印算是我们的测试。

古玺、秦、汉印自然不用说了，那是学印必然要走的路。那，近代印家呢，如何选择？上面的两方印算是我们的测试题，自己静下心思考，你喜欢哪一种风格？

喜欢来楚生，那你基本上是写意类印风倾向的，我们建议以吴昌硕作为临习样本，“入”吴昌硕，“出”吴昌硕，渐成自己的风格；

（吴昌硕：竹趣园丁）

喜欢方介堪，那你基本上是工稳印风倾向的，我们建议以黄牧甫作为临习样本，“入”黄牧甫，“出”黄牧甫，渐成自家的风格。

（黄牧甫：古槐邻屋）

当然，写意与工稳并不是绝对的，黄牧甫和吴昌硕都是大师，他们的风格也并不单一，我们只是在近代印坛上选择了最具有代表意义，成就也足够大的篆刻家，作品也足够多，为初学者师法，他们实在是极好的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