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嘎山的莎草科植物

公元前4世纪，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了埃及，以他的名字建立了一座城市。这座亚历山大城，很快成为地中海世界的第一大港口，还拥有当时最大的图书馆。鼎盛期的亚历山大图书馆收藏了超过50万卷书稿，包括亚里士多德、阿基米德、欧几里得、希波克拉底等一票希腊大学者的手稿真迹。严格来讲，这些文献并没有写在“书”上，而是沿袭埃及人数千年来的方式，写在一卷卷莎草纸上。用来制作莎草纸的植物，就叫做纸莎草。

纸莎草是一种莎草科植物，习性很像芦苇。它们的茎秆笔直坚韧，高达3米，顶部是扇形的花序。早在埃及文明诞生之初，古埃及人就用纸莎草茎搭建房屋，驾着纸莎草茎编成的小船往来于尼罗河上，还拿茎皮搓制绳索，编织筐子和草鞋。古埃及法老宫廷、神庙祭司的记录文献，民间超度死者所用的“亡灵书”，也都写在纸莎草制成的“纸张”上。莎草纸不仅记录了古埃及文明，还让后来的希腊人、罗马人受益良多。

出土的古埃及莎草纸

莎（读做suō）草科如今在很多人们看来没有什么用处，是一类不起眼的植物，往往被忽视。一般人把它看成是不知名的杂草，植物学家在野外也常常无视它。因此，目前对莎草科植物的采集和研究，都还比较薄弱。

来，看看莎草科植物长什么样子，是否你也觉得它们就是一堆杂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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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的有用或没用，不能用人类的功利心去衡量，每一个生命的存在自有其意义和价值。莎草科植物不但“有用”，而且非常“有用”。

莎草科植物有的可食用（如：荸荠Eleocharis dulcis (Burm. f.) Trin. ex Hensch.），有的可药用（如：香附子Cyperus rotundus L.），有的可饲用（如：西藏嵩草Carex tibetikobresia S. R. Zhang），有的可绿化用（如：涝峪薹草Carex giraldiana Kük.）；还有，很多可以用来编织日常用品和艺术品、做燃料，有一些可以提取香精、淀粉、做建筑材料。

荸荠、香附子、西藏嵩草、涝峪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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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纸莎草（Cyperus papyrus L.）对于古埃及文明的重要性很多人是知道的，它不但可以造纸，还可以造船，还能食用，还能观赏。

纸莎草

更重要的是，近年来人们越来越认识到莎草科植物在地球生态系统中的价值。在全球三大陆地生态系统——森林、草原和湿地中，莎草科植物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尤其是在南北两极和“第三极”青藏高原的高寒植被中，其生态价值更加突出。

青藏高原高寒嵩草草甸

莎草科、禾本科和灯心草科是禾草类（grass-like）植物，形态相似，难于区分，它们的区别如下图所示。莎草科的识别要点为茎实心、三棱形，叶鞘闭合，花极度简化、无花被。

禾本科、莎草科和灯心草科的区别示意图

上面简单介绍了莎草科，下面言归正传，说一说贡嘎山的莎草科植物。2018年，我们开始实施“贡嘎山维管植物本底调查”项目，在野外考察中采集了大量莎草科植物标本。目前，从贡嘎山采集的莎草科标本已经全部鉴定完毕。在研究、鉴定过程中，贡嘎山的莎草科植物给了我们很多惊喜。

采集、压制和研究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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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合国内外标本馆原有的标本数据、现有的文献记载和本次调查新采集的标本，我们统计出贡嘎山共有莎草科植物14属105种4亚种2变种。这14个属都是广布或主要分布于温带的，缺少热带属；其中薹草属（包括以前的嵩草属）种类最多，有67种2亚种1变种，另有9个属仅有1种。

贡嘎山莎草科属、种统计图

此次调查采集到了15种1亚种1变种莎草科植物，是以前在贡嘎山没有采到标本，文献中也没有记载产于贡嘎山的，其中3种1变种为四川省的分布新纪录。这些新发现，补充和完善了贡嘎山和四川植物区系资料，是我们的第一个惊喜。

第二个惊喜是我们采到了芦山薹草（Carex lushanensis Kük.），注意，此“芦山”非彼“庐山”。芦山薹草的模式标本在98年前采自四川省芦山县，在91年前被发表为新种。除了模式标本，那之后再也没有采集到这种植物，中、英文版《中国植物志》的作者都声称没有见过其标本。时隔将近百年，在贡嘎山再次发现芦山薹草，怎能不让人惊喜？

芦山薹草

第三个惊喜是我们采集到了高山藨草（Sumatroscirpus paniculatocorymbosus (Kük.) Lév-Bourret & J. R. Starr）。与芦山薹草一样，该种的模式标本在98年前采自四川大相岭，91年前被发表为新种。我们对这个种所知甚少，国内仅在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标本馆收藏了7号标本。它的形态特征如此特别，以致放在莎草科的哪个属里都觉得不合适。近来的分子系统学研究也证明了这种植物的系统位置确实特殊。关于这种植物的故事，将另文介绍。

高山藨草

此外，我们还采集到了一些中国学者在编撰《中国植物志》时发表的新类群，比如：芒鳞薹草Carex aristatisquamata Tang et F. T. Wang ex L. K. Dai，桂龄薹草C. chuana F. T. Wang et Tang ex P.C. Li，长密花穗薹草C. longispiculata Y. C. Yang，等等，可以说是惊喜连连。

芒鳞薹草

桂龄薹草

长密花穗薹草

还有疑似薹草属新种哦。但是（“但是”后面的话很重要哦），发表新种一定要慎之又慎。我们已经对疑似新种的材料做了第二代DNA测序，结果正在分析当中。

在这么多惊喜之余，心里又多了一丝丝忧虑。中、英文两版《中国植物志》已经出版，中国的植物分类学取得了辉煌的成绩，但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中国植物分类学研究的终结。至少，对于莎草科这样研究比较薄弱的类群，标本的采集尚且不够，其分类学研究更有很长的路要走。

作者：张树仁 中科院植物所 莎草科专家 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