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悔不用子胥之言” ——吴太伯世家
“吾悔不用子胥之言”
——吴太伯世家
[导读]
本文节选自《史记·吴太伯世家》。与《越王句践世家》相比,吴国的历史更为厚重。《句践世家》只讲他是大禹的后代,然后过了二十余世就到了越王句践的父亲允常。《吴太伯世家》从吴太伯、仲雍奔荆蛮以避季历开始讲,突出他们传位于弟的传统;只不过季历为王再传子昌成功,后世吴王寿梦欲由子诸樊传子馀祭、子馀祭传子馀眜,子馀眜传子季札,因为季札的避让未能实现。这就导致馀眜死后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僚而诸樊儿子公子光不满,于是出现了公子光派刺客专诸刺杀王僚的事件。刺杀王僚的公子光,就是后世有名的吴王阖闾,也即吴王夫差的父亲。《吴太伯世家》开篇讲了两件事;一是太伯、仲雍让位于季历而适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二是到吴王诸樊兄弟时代,美好传统的打破与公子光夺取王位事件。从太史公行文看,司马迁对太伯让贤、季札让国是充满赞誉的,所谓“太伯可谓至德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所谓“延陵季子之仁心,慕义无穷”,虽然最后是出现“专诸刺王僚”的弑君事件。在吴王阖闾夺位之后,季札所说的“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乃吾君也”和“复命,哭僚墓,复位而待”的做法,可见他确实是个通达之人,不愧是“闳览博物君子”。
《战国策·唐雎不辱使命》中有“专诸之刺王僚也,慧星袭月”的句子,我们通过阅读知道公子光为夺回王位派专诸刺杀王僚事件,但只是个概念;阅读本文,我们可以看到公子光夺取王位野心的原因,以及他为夺取王位所具有的冷静、执著和谋略。这对我们《唐雎不辱使命》的教学是有帮助的。教师读书多,文字背后的内容能联系挖掘,不仅能释学生之疑,也能更好地引起学生的兴趣。
春秋时期的南方战场,多数人只知道吴越争霸,不知道还有吴与楚的斗争。楚国对吴来说,可是个人才输出国。吴王寿梦时代的申公巫臣由晋奔吴,“教吴用兵车,令其子为吴行人,吴于是始通于中国”,这让吴国跟上了中原国家步伐。伍子胥奔吴,更是让吴王阖闾上位,吴军长驱直入至楚都郢城,鞭平王之尸,将楚打得落花流水。宰嚭奔吴,击楚有功外,在训练吴军,完成吴王夫差“报越之志”和进攻齐鲁,与晋争雄,称霸中原,功亦不小;当然,吴之灭亡,宰嚭之功亦不小。“楚材吴用”,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吴王阖闾主要叙其夺位与进攻楚国;吴王夫差叙其“以报越为志”外,主要叙其听太宰嚭而不听子胥谏言致国灭亡。夫差为王,用三年时间就把越国打败,报了父亲姑苏之耻,可谓壮哉。在释越还是灭越上,子胥与宰嚭、吴王观点不一。虽然子胥引有过氏的古事,指出“今不因此灭之,又将宽之,不亦难乎!且句践为人能辛苦,今不灭,后必悔之”,但“吴王不听,听太宰嚭”,子胥开始处于靠边站的境遇。齐国新丧,新君弱,吴王夫差欲北伐,子胥反对,指出“今越在腹心疾而王不先,而务齐,不亦谬乎!”可惜的是,“吴王不听”之外,竟“败齐师于艾陵”,子胥之言更是不用。“越王句践率其众以朝吴,厚献遗之”,子胥看出其中险恶,道出“是弃吴也”,且进一步指出“越在腹心,今得志于齐,犹石田,无所用”,然最终还是“吴王不听”。在三次努力而失败之后,伍子胥对吴王不抱期望,出使齐国是“属其子于鲍氏”,此事为宰嚭所知,谗之吴王,然后“属镂之剑”就赐予了子胥。子胥死前“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为器。抉吾眼置之吴东门,以观越之灭吴”与夫差死前“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且“乃蔽其面,曰:‘吾无面以见子胥也!’”令人唏嘘不已。伍子胥因父兄之诛于楚而奔吴事公子光以报仇,吴于子胥可谓有恩,子胥亦全力报吴,令吴以霸;夫差为王,亦全力扶持,无奈新君不听旧臣,兼之宰嚭受贿贪财,竟为越王利用,忠臣被杀,佞臣当道,子胥之亡、吴国之灭,就成必然了。或者,子胥终不如范蠡洒脱,看得到“兔死狗烹”的结局,如文种一样,未能及早去位,致使忠臣被杀。从这角度看,太史公极度肯定季札,能置身权力之外,说出“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乃吾君也”,确实是“见微而知清浊”——夫差的弟弟夫概,不是乘夫差困于楚时立马回国而称王么?权力角逐,心术与险恶同在,太史公终是鄙弃。
《老子》有言:“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句话用在吴王夫差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子胥主张防越、灭越,除心腹之患,吴王不听,力主伐齐。如果伐齐失利,必然退而思过,一心预防越国;然吴伐齐竟连连取胜,这是“予之”。“予之”的结果是吴王内心膨胀,见前面利而不知后面患,于是不仅给越以休息的机会,而且有发展的机会,然后在二十二年卧薪尝胆之后,吴竟为越所灭。《红楼梦》写贾雨村落职之后在林如海家当塾师,有一日闲步野外,见一寺庙,其中有一联道“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说的也是这种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