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作品丨蜿蜒的山阳
(杨树政/摄)
蜿蜒的山阳
左右
上高中时,我就爱上了家乡到县城有一小时半距离的蜿蜒公路。爱路,是因为父亲的小名叫“路”,爱路,是因为每一条路,就像人的一生,曲折蜿蜒,花暗柳明,盘旋迂回,此起彼伏。家乡的山路带给我的种种启迪,令我受益终生。
记忆里,村里的人特别爱护路,每个村子都有专门的养路人,父亲也是。即使不是养路人,村里人没事了喜欢扛着铁铲,看见凹凸不平的水洼或者地洞,铲上一把沙石,将它铺平。有时看见有小孩破坏公路,大人们总会很严厉地批评和教育他们。受父亲影响,我从小也成了一个小小护路人。
从家门口去山阳县城读书,第一次出这么远的地方,父母总不放心。那时村子里到县城求学的人不多,不足五个,所以村里的孩子都很珍惜去读书的机会,肯吃苦也肯舍得离开亲人与家。老家穷山恶水,四周除了山还是山,除了黄土地还是黄土地,门前有一条遇到夏讯就时不时发大水的金钱河。河的两岸,通了两条山路。一般去县城的班车,在河的另一岸。我去求学,须步行三公里到镇上乘坐,或步行四公里到另一个名叫九里坪的村子乘坐,有时大人们为图方便,不顾凶猛与深浅不见底的河水的拦阻,拉着我过河,去另一岸等车。有时我们也会用很粗的木头在河的两岸搭长桥。我有恐桥症,每次过桥都头晕眼花,两腿发软,幸好后来过得多了,也熟练了。
家门口去县城的山路,特别的不好走。陡坡处极多,山里十八弯都需要掌控好速度,悬崖出也不少,雨雪天时经常伴有泥石流与滑坡事故。偶尔,有牛羊成群地挡在山路中央,将正在转弯过来的司机吓个半死,猛按喇叭。去县城的司机很多,其中有一个姓刘,和母亲是远房亲戚。父亲母亲好话说尽地交代了这位刘姓亲戚,于是我常坐他的车。每次上学前,他总会我家门前的在河岸等我,我气呼呼地爬上车,他总给我一个很暖心的笑。
在班车上看路上的风景,是我高中求学四年最怀念的时光。同车的人一上车就回回噩噩地打盹,或只顾海天阔地,或一言不发,我不善与人说话,总喜欢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我喜欢看秋天的山路。秋雨过后,整条凹凸不平的路,焕然一新。公路两旁的砖瓦屋舍与院落,像刷子刷过了一样,在等待每一辆过往车辆与行人的检阅。房的门前挂满柿子饼,红辣椒,玉米棒子等秋物,争先恐后向车窗上放映自己的喜悦。在雨后空气的陪衬下,一只只土鸡跑到公路上,吐纳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车喇叭惊飞到树上。秋天的景色在山路上被演绎得和诗里的句子没什么两样,它们是多么迷人又多么壮阔,漫山遍野,映入眼底的,都是我喜欢的画面,我将它们记在心底,或者记在本子上。红叶满山,黄叶满地,绿叶摇曳,五颜六色的世界,将山路打扮得像即将出嫁的新娘,也难怪,记忆中,司机将班车开在秋天的山路,也开得极度舒适,不慌不慢地驶过每一处弯道与陡坡,即使是洼洼坑坑的石路,司机也因为天高气爽的心情,将车开得如浮平地。除了秋天,我还喜欢走春天的路。春天里,万物苏醒,山路也退去了寒冬里淤积已久的懒散,开始精神抖擞起来。山路换上新衣,哼起歌谣,讲和自己一样懒散的飞禽走兽也打发到山路上活动了。
故乡的山路还是那条山路,虽然现在我很少回老家乘坐了,但我经常做梦,梦见自己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迂回盘旋,像一只鹰一样寻找回家的方向。醒来时,一脸茫然,或者清泪纵横。
我最爱自己的故乡。总觉得,家乡的每一条山路,和村里人的生命,有着相似与相通的气息,包括我。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将家乡的河流,家乡的黄土,家乡的山路吸纳在了一起。山路和我身体的经脉一样,时刻在鲜活跳动,在我身体里诗意行驶。
原载《商洛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