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宜业丨榆钱儿,圆又圆
榆钱儿,圆又圆
作者:徐宜业
“榆钱儿,圆又圆,
多像一串大铜钱。
孩子们,扫榆钱,
把它种在大门前。
春风吹,秋雨洒,
榆钱变成树篱笆。”
这是一首儿歌,生动活泼地描述了榆树的生命历程,字里行间透露出满满的快乐。
我小时候,南徐庄栽着不少榆树。在故乡,榆树是一种吉祥树,因榆树有“榆”,“榆”谐音“余”,“榆钱”谐音“余钱”,而且榆钱形如铜钱。栽种榆树有招财进宝、年年有余的意思。
故乡晚春的村庄,处处摇曳着榆钱粉绿的倩影,氤氲着榆钱醉人的清香。
榆树,又名春榆、白榆,素有“榆木疙瘩”之称,是落叶乔木。
传说,黄帝统一了华夏,天神奖励他一颗榆树种子,并告诉他将来遇到饥荒,可以种植这颗种子,帮助天下苍生度过灾难。后来,大地真的遇上百年难得的干旱,老百姓苦不堪言。黄帝的后人亲手栽植榆树的种子。从此,人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了。于是,人们就称这棵树为“春榆”。
“山有枢,隰有榆。”这是《诗经》里的诗句。“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这是《汉乐府》里的诗句。看来,榆树在我国的确有悠久的历史。
故乡的榆树有大有小,大的有一两丈高,两人对抱搂粗。灰褐的树皮疙疙瘩瘩的,像鱼鳞一样;直立的树干沟沟壑壑的,承载岁月的沧桑。球形的树冠干干相连,枝枝相通,层层叠叠,远远望去,像一把巨伞。
关于栽榆树的位置,老人们众说纷纭。
“东不栽榆,西不栽桃。”榆树应该栽在房子的东边。
"门前三木,家兴三代。"三木指榆树、枣树和桃树。榆树应该栽在门前。
“宅后有榆,百鬼不进。”榆树应该栽在房子的后面。
“围墙屋子院种榆,可避邪气远邪崇。”榆树应该栽在院子里……
榆树到底应该栽在哪儿,谁都说不清。话又说回来,榆树栽哪,都行。
“暮春飘飘榆钱花,
快快伸手来接啊。
接啊接啊接不住,
撅起嘴巴是小丫。”
这首儿歌描写榆钱开花的情景,特别明快活泼。
不知不觉,春已经到了尽头,榆树的枝枝丫丫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星星点点红褐色的小球,这是榆芽。
榆芽还没来得及展开,黑蛋就迫不及待蹿上树,掐出几粒榆芽,直接往嘴里塞,慢慢地嚼着、咽着,甜丝丝的,滑嫩嫩的。
“草绿萦新带,榆青缀古钱。”野草绿着,野花开着。这满树褐色的榆芽慢慢地展开,变成那圆圆的、小小的、嫩嫩的榆钱,像古代的铜钱,白中带着黄,黄里泛着绿,一嘟噜一嘟噜的,一片一片的,密密麻麻的。这就是“榆钱”,老人说,榆树上挂满“榆钱”,意味着家家有“余钱”。
大爷爷说:“榆钱原先是榆树上长出来的铜钱,是神仙送给穷人的礼物。
很久以前,村庄里一个善良的农人,救了一个衣衫褴褛、奄奄一息老人的性命。老人为了报答农人的救命之恩,就从怀里掏出一粒种子递给了农人,说:“这是一棵榆树的种子,把它种到院子里。等到树长大了,如果遭灾了,需要钱时,晃一下树,就会落下钱来,千万不要贪心。”
大爷爷讲到这里,长长喘了一口气,接着说:“这老人,可是神仙喽。农人后来按照老人说的做了。不知不觉,种子长成了大树。突然有一天,农人生了一场大病,特别需要钱。这颗大树上果真挂满了铜钱,帮助农夫度过了困难。
村里一个地主得到消息后,带着一群仆人,去了农人家,赶走了农人,霸占了这棵树。于是这个贪心的地主每天不停晃树,树上的铜钱越长越多。最后,树上的铜钱突然全部掉下来,将地主一帮人全部砸死了。从此,这棵树不再长铜钱了,而长着一串串像铜钱一样的绿色果实。当地的村民,遇到饥荒,就吃这种像铜钱一样的果实充饥。”
说到最后,大爷爷说:后来,人们称这棵树“榆钱树”,也有人叫它“榆树”。
每到饥荒,人们就想到榆钱。我小时候,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时年成不是旱,就是涝,很少风调雨顺,生产队分的粮食不够吃,人们捋些榆钱兑着粮食吃。
每当榆钱挂树了,孩子们就到处寻榆树捋榆钱。铁蛋骑在榆树的树杈上,捋着鲜嫩的榆钱就吃,满口生香。
二丫爬上树杈上,用手折榆树枝,往下甩。三丫站在树下,捡着姐姐扔下的树枝,不住手地揪着树枝上的榆钱。
柱子站在榆树下,用绑着长竹竿的长钩子,拽着榆树枝,揪着榆钱。
我把榆钱捋回家,母亲用开水焯着。父亲凉拌榆钱,做小酒菜;母亲和大芦糊糊,搅拌榆钱,烙榆钱饼;嫂子将榆钱揉进大芦面剂里,撮成窝窝头,放在锅裂子上馏;哥哥淘一把榆钱,烧大芦咸稀饭。
烙出来的榆钱饼、馏出来的榆钱窝头、烧出来的大芦咸饭,都碧绿碧绿的,发散着香味。就着咸萝卜丝,蘸着冬瓜豆子,一家人有滋有味地吃着榆钱全席。
榆钱不仅现在人喜欢吃,古人也喜欢吃。
“道旁榆叶青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唐朝的岑参摘下道旁的榆钱凉拌,与友人一起喝着小酒。
“杯盘粉粥春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宋代的欧阳修用榆钱熬粥。
摘榆钱,如同挖野菜,也要把握时间,庄上有“二月清明榆不老,三月清明老了榆”的说法。采摘榆钱的老嫩与清明节的早晚有一定的关系。如果清明节在农历二月份,清明时的榆钱嫩嫩的,正是吃的时候;如果清明在农历三月,清明时的榆钱就老了,错过了吃的时候。
“剥榆树餐,挑野菜尝。”元朝的刘时中还吃榆树的树皮呢。
我小时候,听说后庄的二兰家里断顿了,二兰大就扒榆树皮吃。二兰妈剥去外层老皮,留下里层嫩皮,晒干磨成面,掺上大芦面,蒸窝窝头吃,救了一家人的命。二兰说,榆树皮面做的窝窝头粘粘乎乎的,有点苦味。二兰妈说:“大孙子,老女婿,针线簸箩,榆树皮。”他们一家都喜欢吃榆树皮面。
圩里老高先生说,榆树皮不仅能吃,还能入药,具有利水、通淋、消肿的功效。
不过,榆树皮被扒了,榆树身上留了许多疤痕。
“风吹榆钱落如雨”,吃着吃着,榆钱就老了,就不能吃了。一夜夏风,一夜夏雨,榆钱树下落下一层薄薄的榆钱。
榆钱落了,榆叶长了出来,越发青翠。榆树的叶子呈椭圆形,单叶互生,叶面凹凸不平,边缘有锯齿样的缺口。听毛胡子说,榆树也生虫。榆树的虫叫金兰虫,专门吃榆树的叶子。
炎热的盛夏,榆树郁郁葱葱,绿色的枝干顶着一簇簇微红的果实,这是榆荚。这时的榆树,成了鸟雀的家。清晨,群鸟叽叽喳喳,如开演唱会。中午,孩子们在大榆树的树阴下弹溜溜球、跳橡皮筋……夜晚,庄上人在榆树下乘凉,孩子们围着老人听讲故事。
到了深秋,榆树的叶子黄了。一阵风吹过,片片黄叶纷纷落下。孩子们拖着竹筢,搂起落叶,摁进粪箕里,背回家烧锅。
到了初冬,庄上人开始给榆树“减肥”,铲去粗的枝,剪下细的枝,晒干了,当柴烧。榆树结实,盖房子的人家,刨榆树做房檩;打家具的人家,刨榆树打桌子、打床。榆树结实,木材里没有空隙,于是人们将那些头脑少窍的人,称为“榆木疙瘩”。
隆冬季节,大雪过后,榆树的树干、枝桠落满积雪,换上了“银装”。
庄上的榆树,陪伴我们这些孩子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几十年过去了,“孩子们”老了,个个双鬓如霜;在村庄行将消逝的路上,“老了”的榆树相继消逝了。这些消逝的榆树,成了我们这些“孩子”隐隐的痛。
文/徐宜业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徐宜业,1966年12月出生,中共党员,江苏省泗洪县龙集镇人,1985年6月毕业于江苏省淮阴师范学校,南京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学历,中学高级教师,被评为镇首届名师、县中学语文学科带头人、县政府优秀教育工作者、县优秀班主任、市语文骨干教师,主持多项国家、省市级课题并结题,有一百多篇文章发表于各级各类报刊、平台。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工作于农村,教育农家娃。喜爱农村,喜爱乡土,喜爱乡情乡俗,喜爱乡土生活,喜爱乡土一样的农民,喜爱书写乡土一样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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