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名家】屠狗
屠狗
文/王冉
苟耀祖的爹是杀狗的。
苟耀祖的爹不希望儿子子承父业，苟耀祖六岁那年便被送去了私塾念书。
苟耀祖十二岁时爹死了，随娘投奔在扬州的远方亲戚，在亲戚的介绍下到了一家裱画店做了学徒。
开头两年是杂役，苟耀祖平时只是给老板一家洗洗衣服，刷刷盘子碗，给客户送点裱好的字画，后三年稍稍学点东西，不过是托裱，上墙之类的末技。
老板姓潘，名力毅，玉树临风，如潘郎在世，老板娘却马首鼠眼，似东施重生。有人说老板原来也是伙计，觊觎人家钱财才入了赘，也有说贪图老东家裱画揭裱绝技才招了亲，见了夫妻俩的人无不怀疑是月老牵错了线。
潘老板一表人才却畏妻如命，每当后院传来“河东狮吼”，前台皆相视窃笑。
朱老板被老婆骂，一肚子气便常常撒在伙计身上，手脚稍不麻利就招来一顿骂，倒是贪杯的老熊干活依旧不慌不忙却从没挨骂过。苟耀祖私下问过多次其他伙计，大家聊来聊去也道不出所以然来。苟耀祖人小心眼却不少，这天掏出平时攒的钱买了一壶酒，二斤猪头肉，半夜约了老熊在破庙里打了顿牙祭。老熊喝到舌根发硬便说了实话：老板外面有人，被他闯见过。再想细问时，老熊头一歪，鼾声雷起。
苟耀祖尾随潘老板几天后，瞥见潘老板隐入一巷内，疾步近前伸头窥视见其进了一户人家。约半晌，潘老板方出来，一二八妙龄女郎轻启半扇门相送，苟耀祖蹲在巷口见了潘老板意味深长地一笑。 深夜，上厕所的老吴看到苟耀祖和老板聊得很晚。
三年后，苟耀祖出师，先租了个铺子，两年后盘了一处店面，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四十岁那年买了一处大庭院，娶了数房妻妾，儿女成群，第二年日本鬼子来了。
传说苟耀祖技艺已经超过潘老板，能修旧如旧，甚至把古字画手卷改条幅，条幅改手卷。听闻苟耀祖能把字画一张揭几张，字画能作假，连虫眼都能做得和原来的一样。旁人问及，苟耀祖只是“嘿嘿”一笑。
人怕出名猪怕壮，苟耀祖的名气传到龟田老鬼子耳朵里。龟田是个中国通，几代做古字画生意，从小耳濡目染，可谓行家里手。战争为了利益，可也没有永远打不完的仗，龟田深知这一点，除了杀人放火之外，掠夺搜刮古玩字画是老鬼子最热衷的事。龟田知道中国裱画高手有门“揭裱”的绝艺，心里打起了算盘：要是一张字画能揭成几张……
两对鬼子兵荷枪实弹五步一人排成两排，龟田随后叩开苟耀祖家大门时，苟耀祖的腿抖得像寒风中的枯叶。
步入庭院，进入厅堂入座，苟耀祖唤来新娶小妾桂芝上茶时，龟田看得眼前一亮！略做寒暄，其他人退下，只留翻译刁三，三个人在屋里密语良久，龟田走了以后，苟耀祖家门口多了两名日本兵把守。
慢工出细活，龟田深知这一点，所以苟耀祖怎么做并不过问，公务繁忙时，楚有良生活所需，就让翻译刁三帮办，平时只偶尔去苟耀祖裱画的密室看一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龟田的【支那古字画名录】也一行行记得多起来了。不知怎的，耀祖看到龟田时，尽管龟田笑容可掬，苟耀祖却愈发觉得龟田的眼神有着噬人般的锋芒，脊梁骨不由得冒出丝丝寒意。
战事不利，龟田脾气越来越暴躁。深夜，刁三捂着红肿的脸颊从小酒馆回家时，一路上不知骂了老鬼子多少“八格牙路！”自从龟田那个王八蛋来了以后，赚得盆满钵满，自己连个汤都没有喝上！却天天背上了汉奸的骂名！想到此，心中怒火又起，正要再开骂时，一黑衣人挡住去路……
苟耀祖这两天隐隐觉得不安，龟田一大早派人“请”他去司令部时，树梢上两只乌鸦在叫。空无一人的司令部，龟田并不在。傍晚苟耀祖悻悻而归的时候，心里的恐慌愈加强烈。
最小的儿子在哭，桂芝衣衫不整悬在房梁上……
苟耀祖在黑暗中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烟头明灭，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正关在笼子里，龇着牙，瞪着充血的红眼睛，在笼子里焦躁地狂吠，一如在利刃前待屠的狗。
苟耀祖和刁三走的越来越近，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私语。当两根金条摆在刁三的面前时，他先是作难地摇摇头。当五根金条摆在面前时，心中的最后的那点矜持被金条闪耀的光芒瞬间瓦解。秋风起，自己养的那罐蝈蝈叫的声音越来越嘶哑。
几天后，刁三偷偷地塞给苟耀祖一件东西……
1945年，春寒料峭，龟田接到东京司令部去菲律宾的南下命令。
一辆挂着“膏药旗”的吉普车疾驰到苟耀祖门前，有人看到苟耀祖带着包裹上了车。
榻榻米，歌伎，清酒，生鱼片，只是缺了刁三。酒宴将散，当苟耀祖腹痛如绞嘴里喷出鲜血时，脸上露出惨笑，指着龟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狗日的，你也不得好死！”
夜半，正驶离扬州的祥鹤号运兵船行李仓突起爆炸声，大火蔓延引爆了隔壁的军火库，瞬间船上尸横遍地，惨叫声此起彼伏，两小时后祥鹤号的残骸已静静地躺在的大运河底。
抗战后全国清肃惩治汉奸，大小汉奸毙的毙，判的判。刁三却当了官，熟识的人无不怒骂！时间长了有知情者才透露说：“这狗东西早已被军统策反，帮苟耀祖弄了个微型定时炸弹放在挖空的画轴里……”
本文作者王冉先生，灵璧著名书法家，著名篆刻家，杂项古玩专家，灵璧家园网一级作家，手机（微信）号：13955799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