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散文:故乡过年
文:滦河晨曦
春节临近,网络上与过年有关的文字多了起来。在这些文字中年味浓郁,丰富而生动,它甚至超过了我此刻身处的现实生活。
我一直觉得,中国的传统春节是一个颇具仪式感的节日,没有之一。它庄严而隆重,有着固定的程序和一丝不苟的细节,就像我小时候在老家农村过的春节那样。
一进腊月,最先热闹起来的是乡村大集。此时正是农闲时节,于是赶腊月集便成了乡亲们腊月里的正事。每隔五天的一次集市,人们认真地、耐心地,一个集一个集地赶下去。与在集市上不期而遇的三里五村的七大姑八大姨热络的打着招呼,寒暄问候。在每一个摊位前驻足,审视问询,货比三家,讨价还价。价格不合适,扭头便走,下一个大集再来,行情尽在心中。在价格的涨涨跌跌间,有序地准备着年货。即便没有什么需要采买的,只要有时间,人们也要去集市上转转,捡个漏,看个热闹什么的,都是老百姓腊月生活里天大的事。没有谁规定非得要买东西才去赶集,所以,在我的老家,赶腊月集也叫赶闲集。
外面的采买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家里的准备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扫房大概算是传统春节这个弘大仪式的前奏。我小的时候,扫房这一天,一家人早早起来,全家老少齐动员,把屋子里的摆设、物件全部搬到院子里。灶间大锅里的热水烧起来,火炕上的席子卷起来,院子里被子褥子晾晒起来。屋顶、地面、炕上、墙壁,旮旮旯旯、角角落落,细致地清扫擦拭,让蛛网尘埃无处藏身。孩子们在院子里用热水细心的清洗着那些搬出来的物件,一件一件地洗净擦干。在扫房这一天,只要你足够认真,总会有些意外的发现,失踪多日的用品在某处被翻腾出来,滚落到柜子底下的玩具也重见了天日。床单被罩被全部撤换下来,窗玻璃被擦拭的光洁如无物。洗洗涮涮间,老屋的气象焕然一新。农村扫房的日子一般定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午饭一定得吃米饭,米饭一定得用笊篱捞,扫房这天吃捞米饭是有讲究的,意喻着要把扫房时扫出去的财富、福气再捞回来。劳累了大半天,中午丰盛的菜肴和干净明亮的屋子让家人们欢喜满足。吃过午饭,再把院子里洗净晾干的物品一件件搬回屋子,归置安放好。之所以说扫房是春节的前奏,是因为扫完房子之后,人们才可以按部就班的把从集市上陆续买回来的窗花、对联、年画张贴起来。
是红彤彤的对联、窗花和村庄里缭绕的煮肉的香味把乡村的年味渲染的浓郁热烈。随着做豆腐、炸丸子、裹扦子井然有序的准备过程中,年,一步一步地近了,俗话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物质的充裕与否不是年味浓郁程度的决定因素,灶间氤氲的蒸汽是家人最热切的呼唤,不管你在外面混得怎么样,不管你在社会上经历着怎样的人生,归来吧!归来吧!纯正的年味是无可替代的地道的故乡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是老家乡俗里那些独特的仪式。于是,在年三十这天的团圆饭前,那些满身疲惫脚步匆匆的归人都尽量赶回了家中,卸下行囊和酸楚,与家人团聚。我老家的团圆饭是在大年三十这天中午,热闹丰盛的饭后,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勤劳朴实的父母唠着去年的收成和来年的打算,包括卖几担粮食、捉几头猪仔、南山的坡地种些什么、村西的平地有何安排,间或不忘叮嘱顽皮的孩子们几句:要学会懂礼貌啦,要认真完成作业啦。远方归来的游子聊着一年的收获和趣闻,琐琐碎碎,家长里短间,饺子包完一盖帘又包一盖帘,包完除夕夜的饺子,还要包初一吃的饺子。包饺子的过程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共同协作的过程,对这个过程的享受超过了饺子这种面食本身的味道。于是,懵懂的小孩子也被批准加入其中,帮忙擀几个不规则的饺子皮、包出几个憨朴、稚拙的饺子,引来大人们的一阵阵的笑声。好强的孩子们不服输,红着小脸蛋不断改进着自己的技艺。家人习惯在除夕的饺子里包进一枚硬币,吃到硬币的人预示着好彩头,一家人的祝福全在里头了。包完了自家的饺子,母亲还会派我们姐妹去隔壁有小孩拖累的嫂子或者父母早逝只有哥俩相依为命的春生哥家帮忙包饺子。
早早吃过晚饭,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冬天的夜晚来的早。这时,村庄里热闹起来了,人们走东家串西家开始拜年,家家户户都敞开大门,换上了大瓦数的灯泡,院子里房间内灯火通明。为了避开人流高峰,最先吃完晚饭的人们开始拜年了,先去往本家族的长辈家,一进大门,就开始高声大嗓地问候着,长辈的家人应承着出门迎接,长辈则端坐在炕头或正屋的椅子上,笑眯眯地答应着、招呼着,问询着各家的近况,叮嘱着后生们要孝敬家中老人,要勤勉上进,晚辈们谦恭地点着头,附声应和着。然后告辞出来,去往下一家。随着在村路上或在某户人家遇见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拜年的队伍也会越来越大,一般是同辈份的媳妇或小伙子们自由结组,笑闹成群。在这样的不眠之夜里,疯跑惯了的孩子们自是不甘寂寞,父亲赶闲集时在腊月十几就买回来的,自己不知偷偷看了多少回的小灯笼,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家长帮着把折叠在一起的灯笼细心展开,点上小蜡烛。孩子们提着形状、颜色、图案各异的灯笼,去到村口集合,相互炫耀欣赏一番。然后,这个小小的,闪着如豆光芒的、飘忽如萤火虫般的独特的队伍,在稍稍年长的胆大些的孩子的带领下开始拜年了。他们一般是走进堂屋才开始高呼长辈的称谓,然后齐齐地跪在地上,很认真地磕几个响头,“大伯大妈过年好!”清脆响亮的童音也是掷地有声,大伯大妈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一天天长大的侄男嫡女,一边忙不迭地扶起孩子,一边往孩子的口袋里塞些糖果瓜子。有时候,在拜年的中途某个孩子的灯笼,或者因为行走时晃动的幅度过大,或者因为一阵风的戏弄,里面的蜡烛点燃了纸灯笼,孩子们在慌乱中救助无效,眼看着心爱的灯笼化为灰烬。然而,因为这样的事情几乎年年发生,去年小海的灯笼不也着火了吗,孩子失落沮丧的心情稍纵即逝,小小的儿童很快又加入到拜年的队伍中。
在除夕之夜的乡村,你会感受到年的意义已经超越了家人的团聚,它是一个家族和整个村庄的团聚。除夕之夜是过年这个仪式的高潮部分,先人的牌位前摆上了新的供品,多日不见的家族长者,久未谋面的儿时伙伴都团聚在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谁家盖起了新房,谁家添了新丁,谁的工作又取得了新的成就,都是全村的大事,在这个夜晚,整个村庄都在分享着你的快乐和自豪。
一圈一圈的年拜下来,人们又陆陆续续回到家中,一边和家人一起守岁,一边准备着年夜饭。小孩子们则一边努力摆脱着瞌睡虫的纠缠,一边坚守等待着辞旧岁迎新春的钟声敲响。
家人们明天要穿戴的的新鞋新衣服都被妈妈摆放在了柜子上,明天就是新的一年里的新的一天,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热切的期待和无限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