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闱品读--加缪《鼠疫》
小说讲述阿尔及利亚的奥兰发生瘟疫,突如其来的瘟疫让人不知所措。政客狂妄无知,掩饰诿过,甚至想利用灾难来获取利益;原来过着委靡不振生活的小人物,凭著黑市门路,为人民带来各种禁品,突然成为了城中的风云人物;小百姓恐慌无助、自私贪婪,每天都只是过着颓废生活。城市被重重封锁,无人能够自由进出。主角里厄医师这时挺身而出救助病人,与一些同道成了莫逆之交。不过,他的妻子却远在疗养院,生死未卜。
最终鼠疫退却了,然而尽管喧天的锣鼓冲淡了人们对疾病的恐惧,可是奥兰人永远不会忘记鼠疫曾给他们带来的梦魇。
孤独的流放者
当一场灾难来临,每个人瞬间变成了一座孤岛。翻开这本书,就像翻开了现在的生活。正在经历着疫病的城市,和加缪笔下的奥兰一样,经受着不曾想象的痛苦。书里说:“鼠疫带给同胞们的第一个感觉是流放感。”倘若是在这场肺炎之前看到这句话,我可能很难感同身受,可如今,这种强烈的流放感,在我的身上,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同样存在着。在疫病面前,无论是虚构的故事亦或是我们自己,若干年后,都成了别人口中的“流放者”。
《岛上书店》说:“没有谁是一座孤岛,”放在《鼠疫》里,是矛盾的。是的,我们彼此就像《鼠疫》里的百姓一样,共同生活在一片土地上,彼此息息相关,互相影响,却又可悲的放逐着自己。在每一天的自我隔离里,无论是否健康,每个人都极度的孤独,也极度的真实。
鼠疫却使他们无所事事,只好在愁云密布的城里转悠,日复一日地沉浸在令人失望的回忆中。
鼠疫带给同胞们的第一个感觉是流放感。那时刻不离我们心田的空虚,那确确切切的激情,那希望时间倒流或相反,希望时间加快飞逝的非理性的愿望,那刺心的记忆之箭,正是这种流放感。
从此以后,我们又回到坐牢的状态,迫不得已靠回忆往昔而生活。倘若我们当中有谁企图在对未来的向往中,他们会很快放弃,起码会尽快放弃这种向往,因为他们正在体验想象力最终强加给相信它的人们的那种创伤。
二战背景下的《鼠疫》除了对生命的绝望,还有对生活的绝望。当一个人只能依靠回忆来填满生活的时候,是对现实生活有多失望?或者说,是才真正懂得平凡日子的可贵。
小镇上的每一天就像我们的每一天,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身边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对自己来说远没有当下要做的事重要。直到某天失去了这种普通生活,人们才突然醒悟,原来过去自己从未在意的普通竟是自己最想要的生活。
所谓流放,也是一种被遗忘、被无视、被丢弃吧。人的存在感在那一刻,消失于无。
在孤独达到极限时,谁也不能指望邻里的帮助,人人都得忧心忡忡地闭门独处。
无知的杀手
我们一生中总会遇见很多人,有智慧的就有无知的。对于智慧强者,人们懂得保持距离或者学习长板,可对于无知的弱者,人们却习惯近距离相处。最可怕的不是智者的恶意,而是愚者的好意。很多恐怖至极的事情,往往就是愚者最初的好意导致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故。
《鼠疫》里对于环境的忽视,门卫对于自身虚荣的使然,以及那些无知的百姓和官员的不以为然,引发了全城被封,若干尸骨被石灰掩埋在黄土下。可即使在封城的时候,电影院依旧营业,酒馆依旧热闹,酒馆甚至放出广告:“纯葡萄酒可以杀灭细菌,烧酒防传染病。”放在1947年的阿尔及利亚,勉强可以理解是因为知识的匮乏,可在2020年的今天,在这次疫情里我依旧看到了这样可笑的谣言。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们并没有因为时代的进步而增加了常识,可见无知的基因果然是会遗传的。
无知引发的不仅仅是灾难,还有人们无处安放的愤怒。一开始的死亡并没有让奥兰的人们感到危险,直到这场灾难损害了自己的直接利益,人们才像从梦中惊醒一般,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所有可以指责的对象身上。
正当同胞们竭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放逐生活时,鼠疫逼使城门设防,逼使前来阿赫兰的轮船改道、返航。大多数人最敏感的还是打乱了他们习惯、损害了他们利益的那一切。他们为此而不快,而气愤。
人们从不关心的甚至正是这种精确性,尽管精确性具有明显的好处。从某种意义上说,公众缺乏比较的出发点。久而久之,大家发现死亡数字确实在上升,只有到这时,舆论才意识到事实的真相。
戾气是会传染的,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人最无知的时候,会将自己的怯懦用强势的攻击传达出去。他们指望别人无限度的帮助自己,而自己却只需心安理得接受救赎。无论是会传染的戾气,还是像黑洞一样深不见底的自私,都在无知的人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本来是小范围的传染病,14世纪的黑死病早已给后世留下了大量的病理数据,这场疫病应是可以处理得更好。可是无知的人们,却将这个小小的疫病圈扩大至整个城市。人类的健忘和愚昧,总是能将灾难一遍又一遍的重演。也许该说,真正的杀人凶手并不是鼠疫这类的病毒,而是无知的人类本身。
正如人类有史以来灾祸总光顾那些罪孽深重的城市一样。
人世间的罪恶几乎总是由愚昧造成,人如果缺乏教育,好心也可能同恶意一样造成损害。好人比恶人多,而实际上那并非问题症结之所在。人有无知和更无知的区别,这就叫道德或不道德,最令人厌恶的不道德是愚昧无知,无知的人认为自己无所不知,因而自认有权杀人。杀人凶手的心灵是盲目的,而没有远见卓识就不会有真正的善和高尚的爱。
只想做一个人
最初打开这本书是因为眼下这场肺炎疫情。可当看到里面的文字时,我才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特殊时期该看的一本经典著作,这还是一本终身都该认真反复阅读的好书。《鼠疫》不仅还原了一个真实且残酷的历史,还时刻警醒着后世的每一个人,要懂得做一个人,一个不仅是生物学属性是哺乳动物的人类,而且是一个有良知,知道何谓“人”的一个人。
一场灾难就像一个放大镜,将人类的本性展露无疑。有些人生而为人却万分抱歉,不能好好爱这个世界,有些人却将本不该在人间出现的炼狱带到世间。如若不懂为什么要好好做一个人,那么生命和那些被石灰腐蚀了的尸体有何区别?当灾难过去,我们该想的、该做的远不止是收拾烂摊子,而是准备好一个人可以真正生活的世界。
《鼠疫》里说每个人都有这个病毒,是的,我同意。有的人选择安静的藏起这个病毒,有的人选择口吐疫病传染给身边的人。也许你觉得后者活着容易些,毕竟,拉别人下水让所有人变成和自己一般无知的人,会觉得安心许多,从众是一种本能选择。可这并不能改变自己一样被病毒吞噬的结果,多一具尸体不过是官方报道里的一个无生命数字罢了。但你想的也许又是对的,因为时刻保持理智,让善良和智慧装满良心的人,活得会更辛苦。因为异于别人本身就是一件被讨厌的事,甚至会因为这份特别而遭受比病毒攻击更可怕的伤害。
人人身上都潜伏着鼠疫,因为,没有人,是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免受其害。我也知道,必须自我检点,毫不懈怠,否则,稍不留神,即可能往别人脸上呼吸把鼠疫传给人家。
那些不愿意继续当鼠疫患者的人正在经历一种极度的疲劳,只有死亡能够使他们摆脱这种高峰状态的疲劳。
我深知我对这个世界本身已没有价值,从我放弃杀人那一刻起,我已经自我宣判永远流放。
在公共场合,垂死的人紧紧抓住活着的人,表情里透出合情合理的仇恨,以及愚蠢的希望。
加缪在那场残酷的战争里,在他笔下的鼠疫里,看到了作为同类的人们,那些复杂的人性。人总是时而智慧,时而愚蠢,时而善良,时而邪恶,所有不可思议的对立面,总能恰到好处的放置在同一具身体里。人们一生追求很多的东西,每个人不尽相同,可最终,当生命走向终点时,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却是想要安心。就像塔鲁说的:“我唯一感兴趣的事,是求得内心的安宁。”
因为这个终极追求,我们看到了很多人性的闪光点。像是从始至终和死神抢人的里厄医生,像是组建志愿者医疗队的塔鲁。他们并非是完美的智者,他们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也该做的事情,这本身其实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却因为太多人舍弃了这部分,让拥有的人变得熠熠生辉,也就是成了我们口中的“英雄”。
很喜欢一句话:“希望世界不再需要英雄。”就像在这次肺炎里的医务者说的:“哪有什么天使,不过是披上白衣的普通人罢了。”那些感动我们的事迹,只能说明我们人性里的美好依旧存在,可若世界上将这种普通的美好变成了稀有的光辉,那也许并非是我们作为人该开心的事。
过分重视高尚行为,结果反而会变成对罪恶间接有力的褒扬。因为那样做会让人猜想,高尚行为如此可贵,只因它寥若星辰,所以狠心和冷漠才是人类行为更经常的动力。
故事结尾,鼠疫终究是过去了,但就像书里说的,鼠疫杆菌永远不会死绝,也不会消失,鼠疫藏在家里的每个角落,也藏在我们每个人心里。再厉害的科学技术也许远不及人心里的鼠疫,因为拥有选择权的人类,永远有可能将鼠疫再度带到世间,只因为人总是不会吸取教训。
也许有一天,鼠疫会再度唤醒它的鼠群,让它们葬身于某座幸福的城市,使人们再罹祸患,重新吸取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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