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小说连载) 作者：远方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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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小说连载)

文|远方

【一】

宋秀娥遇到一个麻烦——有人追求她。

按说，女孩被人追求是好事，就像鲜花被蜂舞蝶戏一样，该高兴才对，可是，宋秀娥却高兴不起来，相反，她还有一点隐隐的恐惧。因为，这追求不是来自身边的同学朋友，而是来自校外。准确地说，是来自与学校一路之隔的检察院家属院。

学校正大门对面，马路左侧，就是县检察院家属院。一溜八排红砖红瓦新房在乌泱泱一眼望不到头的低矮灰色房屋堆里，如万绿丛中一点红般扎眼，如鹤立鸡群般雄壮巍峨，并以其绝对的霸气和盛气俯视着它能俯视到的平民百姓、芸芸众生。从这所大院里走出来的人自然也就如盖了公章的红头文件一样，多了一层威严，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感，更何况走出来的这一群七八个纨绔子弟还是根正苗红的检察院子弟呢！

所以，当这一群叼着烟卷、吹着口哨、烫着卷发的少爷们出现在学校门口时，那些来自农村没见过世面的学生不啻于小鸡见了老鹰、绵羊遇到虎豹一样，都瑟瑟地低着头躲瘟疫一样侧过他们。

但有的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能侧过去，比如女生，比如宋秀娥。

宋秀娥的麻烦来自她那一张脸，谁让她长这么好看呢？白净面皮丹凤眼，樱桃小嘴一点点，谁见了都忍不住看两眼，更何况是这几个没事干又荷尔蒙旺盛的家伙呢！于是乎，麻烦接踵而至。

有一个叫磊子的少爷看上了宋秀娥，据说磊子是他们的头。老大看上的女人，小弟们非但不敢碰，还会千方百计地给老大出主意。一个小弟的堂妹在这所学校读书，正好和宋秀娥一个班，于是，线自然也就搭上了。宋秀娥不明就里地随女同学出来约会，一看这阵仗立马暗暗叫苦，心惊胆战，她没说两句话就跑了。不对等的身份和单方面的追求不叫爱情，很可能叫玩弄，宋秀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只能选择逃避。但跑了并不代表事情就结束了，从此以后磊子们就天天缠着她，在大门堵，到教室叫，找人传话，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这可苦了宋秀娥，不胜其烦的骚扰、担惊受怕的恐惧像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折磨得她无心学习，人也瘦了一大圈。她不知道他们会纠缠多久，也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究竟该被如何宰割，她有一种残叶坠入激流的无助感。以至于学校大门成了一张吞噬自己的血盆大口，时刻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想到了退学，看来，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供选择了。

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她的同乡柱子。

至此，故事发生反转。

柱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别看他个子矮，就是狠，那是像狼一样从血液里流淌出来的狠。他的狠曾经给他挣来过“拼命三郎”的桂冠。去年在县一高上学时，他一人力敌对方八人（后来知道是西关的八大金刚），一把砍刀的闪闪寒光愣是挫矮了几个彪行大汉。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柱子就是那个不要命的。那一仗让玉柱在江湖上小负盛名，只不过转到四高复习后，他多少收敛了点，不怎么参与江湖之事。

不爱惹事不等于怕事，特别是同学朋友的事。柱子盯着学校外的那一溜红瓦房，眼睛里有东西在闪动，他撂给宋秀娥一句话，你不能退学，这事我给你解决。

【二】

土城墙。

这段位于学校西五百米的城郭是古城的遗产，说是城郭，其实已经没有了城郭的样子，只剩下高出地面的一段土路而已。这里林木参天，幽僻昏暗，少有人行，因而成为江湖人士解决纷争的好战场。过去，这里就曾经发生过县城里两大势力火并的惨烈场面，双方投入的人员达三十多号，事后有十多人不同程度受伤。这场名动城乡的战斗更增添的土城墙阴森恐怖的气氛，因而土城墙几乎成了黑色的代名词。

今天，柱子要和磊子在此谈判。

陪同玉柱前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炜，一个是路。路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膛，嗓音粗声粗气的，往那一站，半截铁塔似的，很像李逵的表弟，他和柱子一个乡的，又是几年的同学，所以他首当其冲来助阵。炜瘦瘦弱弱的，本来和柱子关系一般，但他和路关系很铁，是磕过头的兄弟，在一高时柱子帮过炜的忙。炜喜欢五班的一个女生，得罪了一个叫剑的师兄，剑的父亲是县委大院里的司机，因此剑在学校里颇有威严，剑就纠集了几个同学找炜的麻烦。最后柱子出面说和，剑知道柱子的厉害，遂就坡下驴卖了一个面子，双方握手言和。炜很感激柱子，遂与柱子成莫逆之交。

他们来到土城墙时，磊子那伙人已经等一会了。磊子的阵势颇为强大，有十二三个人，还有两个光头。比起磊子的气势，炜和柱子他们仨多少有点像冬天里穿单衣，很单薄。

炜心里还是有点胆怯的。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以前只是在电影上看过，很血腥，很恐怖。他长这么大所经历的“战斗”无非小学时和邻村的孩子打架，这边几个那边几个，摔两跤，打两拳踢两脚，顶多再扔两砖头完事，不过是儿童过家家般的游戏。这会可不一样，这是要动真刀真枪的，要见血封喉的，很有可能要致伤致残的。但为了友情，为了义气，他不能不来，不来就被人看扁了；同时又觉得很刺激，有上阵杀敌的豪情和英气。而且跟着柱子，他觉得很保险，柱子不是莽撞的人。

临出发前，他问柱子，咱要拿点刀子棍子啥的不？

柱子笑笑，不用，这次是谈判，不会动手的。

炜还是不安心，还是拿着吧，万一呢？

路瓮声翁气地说，不用拿，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谈判就是谈判，他们不会乱来的。

远远看到对方的庞大阵容，炜心里一紧，脚步不觉慢了下来，他硬着头皮跟在柱子身后，想象着接下来发生的各种可能，暗暗摁了摁藏在腰间的匕首。

他们在离对方三米处停下来。炜已经真切地看见光头下面那两张凶神恶煞般的面孔，心里又一紧。再往下看，对方手里都空空的，他有点底气，提了提身子，挺一挺胸脯，昂然而立。柱子毕竟是经历过大阵势的，他镇定自若，从容应对。

柱子抱着膀子，首先开口，兄弟，宋秀娥的事，能否放她一马？

磊子口气强硬，像根冰溜子，这关你什么事？

她是我的老乡，又是同学，她找到了我，这事我就不能不管。

你管？你谁啊？其中一个光头插了一句。

我叫柱子。柱子淡淡一笑，兄弟能否卖个面子？

柱子？没听说过。

我说一个人，你们一定听说过，西关的杨六子，那是我兄弟。柱子很稳，他只是想和平解决问题，不想闹大，所以摆出一个黑道大哥，这也是江湖的规矩，希望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迫使其作出让步。如果对方也认识大哥或就是大哥的人，那问题就好解决了。

杨六子就是杨检，小名孬孩，兄弟六个，他是老幺，打架出手最狠，曾经打断过别人一条腿，致使那人终身残疾，在西关一带无人敢惹，遂渐成西关一霸，因此江湖人称杨六子或六哥。柱子曾经给炜讲过此人，那一次在一高柱子力战八大金刚，八大金刚就是杨六子的手下。杨六子欣赏柱子的胆量，专门摆了一桌酒席和柱子结为兄弟。为此，炜很佩服柱子，觉得跟着柱子腰杆很硬。

对方愣了一会，一阵嘀嘀咕咕，无人搭话，空气暂时宁静。炜仔细观察对方，发现他们都看那个短粗光头的颜色行事，便判断短粗光头是他们的头，磊子不过是一个小弟。看来，他们知道杨六子，但又不肯就此服输，果然，短粗光头摇摇那颗明晃晃的灯泡，另一个光头顿时甩过来一句话，别说废话，什么杨六子杨七子，谁都不好使。

那你们说怎么处理？柱子仍然不慌不忙。

好处理，请你滚蛋，别挡爷的道。

柱子的口气硬了起来，既然兄弟们不肯给这个面子，我也把话撂这，这事我管定了，至于如何解决，悉听尊便，我等着。然后回头一句，我们走。

炜一愣，旋即有一种得胜回朝的酣畅淋漓之感，觉得整个县城都已经被自己踩在了脚下，觉得他们风一样旋走后，那群斗败的家伙一定狗一样瑟瑟在秋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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