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赞罗·故乡阮社
绍兴阮社,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在那里度过了童年,青少年时期。其实我们远祖并非居住于阮社,而是由陇迁浙,就是从甘肃省迁到了浙江省,定居萧山衙前一带。26始祖芝森公又从萧山迁到绍兴阮社,到我是34世,家族在绍兴阮社已有近200年的历史。我们一支在清朝同治,光绪年间曾经有过辉煌,以后逐渐衰败,到了解放前夕,只剩有一个空壳络。
1960年高中毕业后,我赴杭城读书,以后分配到嘉兴工作,从此就告别了绍兴。屈指算来,到今天,快60个年头了。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常言道,久居他乡即故乡,嘉兴倒成了我的故乡,而真正的故乡,绍兴阮社却渐渐淡忘了。然而淡忘却没有数典忘祖,阮社的一草一木始终萦绕在眼前。而作为阮社人,又常常有一种自豪之感。
阮社称得上是绍兴最大的一个古村落,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相传魏晋时期,阮藉、阮咸叔侄曾在此居住,结社,因而得名阮社。阮社人尊两阮为土地菩萨,分别把他们供奉在前庙、后庙中,阮社有桥名藉咸桥足可佐证。
阮社的繁华,发轫于清朝乾隆年间的章东明酒坊,开创了制作现代绍兴黄酒的先河,香雪酒就是阮社人发明。极盛时期,阮社有酒坊400多处。阮社人将上海作为行销黄酒的大本营,几乎垄断了上海黄酒市场。同时,也将上海的近代文明带回阮社,阮社有了小上海之譽。阮社历代名人辈出,如章东明,庄文恭,罗家伦,他们各自在工商业经营,社会变革,科技发展占有一席之地。
说起绍兴黄酒的历史,阮社当然是一个绕不过的地方。绍兴黄酒产于东浦、湖圹和阮社三个地方,但阮社后来居上。据资料记载,民国初期阮社有酒坊400多处,所产黄酒远销北京、天津,还遠涉重洋,销到日本、东南亚等地。有像章东明、高长兴、善元泰、茅万茂等一批知名商号。解放后,随着云集酒厂的落户,文革中改名为东风酒厂,所产的会稽山牌黄酒,闻名遐迩,远胜湖塘酒厂所产的塔牌黄酒。阮社是无可争议的绍兴黄酒中心之一。
生活在酒乡阮社,我从小对做酒耳濡目染。小孩子家看邻居做酒,最高兴莫过于两个时候。一是洗净浸泡的糯米蒸成糯米饭后要摊在竹簟上晾一晾,我们就可以随意取来当场吃。这种糯米饭就是粢米饭,旧时好吃的东西少,不失为是一种美味。对酒坊主而言,生产规模在一、二百缸以上,以每缸投料500斤计,要蒸成多少糯米饭,区区几个饭团是微不足道的。小孩子偷吃点,是绝不会怪的。其二是煎糖汁的时候。从榨床上流出来的酒是呈乳白色的,样子像农家的冬酿酒。要用炒焦的餄糖上色,才成黄酒。炒糖的过程叫煎糖汁,我们小孩去看,煎糖汁的师傅会用箬壳折成一只小船,盛上点糖送给我们。糖汁不仅比糯米饭好吃,还能玩。反复拉抻糖汁,会变白变硬,很稀奇的。如今60多年过去,看人家做酒的许多事都忘记了,唯有吃糯米饭和玩糖汁成为永远的记忆。
再话阮社。也许老同学们认为,你又喋喋不休的谈老家的事了,这是因为去年同学聚会后,我去了老家,目睹江头,东风酒厂已夷为平地。早些天去绍兴,又闻老家所在行政村的东江村,也完成了拆迁。阮社的整体拆迁接近尾声了,阮社行将消失!
与柯桥近在咫尺,阮社可能是发展慢了点。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摆在颇具现代感的柯桥新城旁边,确实有碍观瞻,它的被整体被拆迁的厄运无论如何是逃脱不了的。
2017年初村民陆续搬走,房屋腾空,夷平。今年四月初,我返绍参加最后一次的同学会后特地去了阿弟家,住了两夜,体味旧时返老家的感觉。侄儿驱车,带我绕阮社四周兜了一圈,只有前庙和小学房子犹在,残砖断垣,卒不忍睹。惟有一些地方,远处村民加以利用,开垦成为菜地,绿油油的,显得有一点生气。
就是这样一个既古老又颇时尚的村落,沦落到今天被整体拆迁的地步,作为一个阮社人该如何思考呢?失去的才会感到珍惜,这是人们普遍的心理状态。
1952年夏初,我家就已搬离故居,老宅让给了康复医院,失去了赖以供给蔬菜、喂养鸡鸭的菜园。雪上加霜,生活举步维艰。实话实说,在这种环境中,我对阮社的感情逐渐变淡,是很自然的了。一心想,快点离开,去异地谋生。如今,我曾经的故乡,绍兴阮社面临整体拆迁,行将消失,不禁悲凉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因为阮社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里有打弹子的伙伴,有抲蛐蛐的乱石堆,有同胞情深,有同学情谊,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父母亲的音容笑貌。
别了,永别了,我曾经的故乡绍兴阮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