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徐霞客游漳州(三)屐行北山共造膝 海上新诗寄碧鸥

　　九仙山上看东山岛，民居遍布岛上，远处是东门屿。张晗 摄

　　人物简介

　　黄道周，字幼玄，又字螭若，号石斋，世人尊称石斋先生，明万历十三年(1585年)生于漳浦铜山所(今福建东山)。明末学者、抗清名臣、民族英雄。

　　天启二年(1622年)进士，改庶吉士，深得考官袁可立赏识。历官翰林院修撰、詹事府少詹事等。南明隆武(1645~1646年)时，任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首辅)。因抗清失败被俘。隆武二年(1646年)壮烈殉国，享年62岁。隆武帝赐谥“忠烈”，追赠文明伯。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追谥“忠端”。与刘宗周并称“二周”，同为明末大理学家。

　　黄道周通天文、理数诸书，工书善画，诗文、隶草皆自成一家，先后讲学于浙江大涤、漳浦明诚堂、漳州紫阳等书院，培养了大批有学问有气节的人。

　　刘完公

　　刘完公即刘善懋，字公浣，崇祯三年(1630年)举人，黄道周铜山时期弟子，与黄道周友善，长期在九仙山潜修。

　　九仙山上保留着的“瑶台仙峤”石刻，见证黄道周和徐霞客同游于此。张晗 摄

　　东山县黄道周纪念馆内设黄道周史迹展 张晗 摄

　　漳浦黄道周纪念馆，黄道周长期在此讲学。张晗 摄

　　漳浦黄道周公园 张晗 摄

　　东门屿上云山石室为黄道周读书处 张晗 摄

　　徐霞客三入漳州，其初衷除了访族叔徐日升一家、游历闽南山水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遍访漳州名人雅士。这其中最让徐霞客兴奋的，就是拜访黄道周。在漳浦北山墓前的初见，让徐霞客和黄道周结下了堪比欧阳修与梅尧臣的友谊。在波谲云诡的明朝末年，两人虽不得常见，却始终相知相契、同频共振、鲜活坚定、生死不易。

　　这一期徐霞客游历漳州的故事，要从黄道周守墓开场。

　　初相识“感念昔日万里造膝”

　　天启二年(1622年)，黄道周考中进士，次年嘱妻携女奉母到北京团聚，不料发妻病逝于途。1625年，黄道周告归至漳。丧妻三年后，黄道周娶好友之女蔡玉卿为继室。不到三个月，虚龄15岁的蔡氏夫人红妆未褪，黄道周的母亲就病逝了。守丧期间，在北山黄母墓旁，蔡玉卿陪同黄道周“茹蔬啜粥，不御酒肉者三年”。

　　徐霞客首次游漳，于崇祯元年(1628年)四月初五抵达南靖，访族叔徐日升后，为何动身出发拜访黄道周，文史学界有着多种猜测。“早在初见之前，二人或许神交久已。也许是黄道周任经筵展书官时未曾跪行展册触怒魏忠贤，徐霞客听说他不卑不亢的故事颇感钦佩；也许是黄道周文采斐然，且爱好黄白术和游四方，与徐霞客志趣相仿。”漳浦县文联副主席陈建新如是分析。

　　于是，崇祯元年四月初五之后，徐霞客告别叔父，前往漳浦北山黄道周父母墓前，与黄道周相见。5月14日，我们来到了位于现漳浦县城北部的黄道周公园。这里原是黄道周父母安眠之地，不过如今其父母的墓址已不可考，园中长眠的是黄道周和追随他殉国赴死的“黄门四君子”——蔡春溶、赖继谨、毛玉洁、赵士超。

　　清风拂得蓝花楹飞落满地，时光的裂隙洒下了一束余光，也许徐霞客和黄道周就是在同样的初夏时节相识，在北山苍翠苍茫间，以淋漓言话山月，以推心语诉平生。碍于黄道周守丧有“笔墨之戒”，徐霞客随身携带的《秋圃晨机图》上没有留下黄道周的墨宝。但年龄相仿的两个人，于漳浦北山由神交结为挚友。

　　再相会“徐霞客携小舟追余至丹阳”

　　如何断定徐霞客北山会黄道周是事实？线索隐藏在徐霞客江阴故居保存的《晴山堂法帖》中。帖中收入黄道周书法三则，其中一则《赠徐霞客·天下骏马骑不得》中最后的跋语写道：“徐霞客携小舟追余至丹阳，感念昔日万里造膝，今复依然，得陈宿诺，为之道故，不觉成篇。崇祯三年二月既望，漳海石人黄道周急就章。”

　　这段跋语透露了两个史实，其一是“感念昔日万里造膝”，回忆了当年徐霞客曾不远万里入漳前来拜会，两人促膝长谈的事；其二是“徐霞客携小舟追余至丹阳”，透露了这段友情发乎心、现乎行的续章，这是二人的第二次会面。

　　此时的明王朝风雨飘摇，农民起义、后金侵袭、海寇横行，百姓苦于世道不宁。陈建新说：“意气慷慨的黄道周服母丧期满，闻警慨然出山赴京，蔡玉卿陪同。至这一年二月十七日，黄道周到达毗陵(今常州)，后闻北京戒严，便将蔡玉卿安顿在好友郑鄤家中，只身北上。刚好徐霞客经过毗陵郑鄤家，闻讯雇快舟追至丹阳，与黄道周相会。徐霞客将视若珍宝的《游记》部分书稿带给黄道周阅读，黄道周读后欣然写下《观徐霞客<纪游>急就章》。

　　两年半后，崇祯五年(1632年)七月半，徐霞客与自京城免职回乡的黄道周泛舟于太湖洞庭山畔，夜宿楞枷山，相互唱和。“对于黄道周来说，虽有政治主张不被接受的失意，旅途中也偶患小恙，但思想放松，无所羁绊，不减与朋友旅游的乐趣。”陈建新说。

　　生相知“盖君知交遍天下，与石斋尤投契”

　　初见时，两人都已至不惑之年。年年霜雪，常泊鬓间；惶惶岁月，跌落梅边。也许是朝廷将颓隐约有朝不保夕之感，也许是人增岁月难免多困顿凄惶之忧。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思念老友。徐霞客第三次入漳，也许就是奔着黄道周这位挚友来的。崇祯六年(1633年)秋，徐霞客再次入漳，黄道周赶往与之相会，这次是两人的最后一次会面。

　　这次会面，黄道周和徐霞客都去了哪里？现存的《徐霞客游记》无记载，只能从黄道周当时写下的诗词序跋中找答案。

　　在东山岛风动石景区黄道周故居，我们见到了《黄道周传》的作者林喜勇。他说，首先，黄道周在《五言古风四首》诗后的跋中提到“值徐振之行，潦草成篇，聊存远证……癸酉长秋，丹霞侨次，弟黄道周书”，这证明了徐霞客在崇祯六年秋季与黄道周相遇于漳州城。其次，黄道周《分阄十六韵》中有序：“徐霞客自毗陵来访予山中，不一日，辄搜奇南下。觅篮舆追之，百里乃及。相将于大峰岩(今平和灵通山)次，兼访刘完公，不值阻雨，分阄各得十六韵”，表明二人见面后徐霞客很快南下广东。黄道周似乎有某种预感，心中不舍，坐轿追赶霞客百里，后来徐霞客与黄道周同游平和灵通山。

　　而从“兼访刘完公不值”和诗下注解“刘完公已出铜海”这两处，林喜勇说：“我们可以确定，徐霞客到过东山(古称铜山)寻访刘完公。刘完公是道周铜山时期的弟子，《铜山志》中记载他长期隐居在东山九仙山。”同时，黄道周诗《赋得孤云独往还赠徐霞客》中有句“何处不仙峤，长游已大还”，明确可证二人曾同游铜山胜景九仙山，“仙峤”二字对应的是九仙山上“瑶台仙峤”石刻。林喜勇说：“黄道周和徐霞客必然是到过东山，上九仙山找不到刘完公，才会在诗里记录下这些事。”

　　落在句读之间的只言片语，尚且让后人难以理清头绪，更何况九仙山如今已线索杳杳，索证更是不易。看罢刘完公读书的石室，我们终于找到了刻着“瑶台仙峤”的巨石。登上陡峭的石阶和木梯，我们攀到山顶的一块巨石上，从九仙山远眺铜山古城。海岛如承载万民的巨轮甲板，向着海湾深处挺出，密密层层的民居遍布其中，居住着世世代代讨海而生的东山人。黄道周生在铜山古城，好友来一次铜山不容易，既来此怎能不带好友回乡以尽地主之谊呢？附近的铜山风动石，是远近闻名的胜景，想来黄道周定会带着徐霞客去看看；海面上有一“工”字形岛屿——东门屿，岛上有黄道周少年时读书的石室，在陆上交通不便、水上运输发达的古代，乘船登岛也不是什么难事，也许二人也曾上岛一游。“《徐霞客游记》传说有200万字，但现存仅60余万字，或许关于东山的记载就在这散失的百万字中。”林喜勇说。

　　死同戚“十洲五岳齐挥泪，屐齿无因共数峰”

　　在徐霞客心中，黄道周是他心中当之无愧的“一代完人”。四海疆域之广大，古今时光之悠远，在徐霞客心中，谁都不如黄道周。黄道周亦赞许徐霞客廓然无累。这份友情从北山墓下一株幼苗，滋长成了参天大树。

　　然而朝廷局势急转直下，忠贞不屈的黄道周因触怒皇帝身陷囹圄、饱受折磨，阅遍山川的徐霞客最后一病不起。他和黄道周后来的故事，仅余下生死别离。

　　崇祯十三年(1640年)，黄道周因江西巡抚解学龙举荐，弄臣魏照乘使坏，黄道周被诬“结党”而下狱，被廷杖八十，且多次受到严刑拷打。徐霞客从云南回到家中，染上疾病卧床，闻知黄道周含冤受苦下狱，心急如焚，遣派长子徐屺到北京探望，送去馈金、衣裘，以及他视之如命的《游记》手本4册。黄道周甚为感激，作《狱中答霞客书》以谢，婉辞馈金，而《游记》手本则留在身边认真拜读。崇祯十四年(1641年)，徐屺探监归来，把黄道周在狱中的情形说给徐霞客听。徐霞客悲愤异常，依床沿而长叹，吃不下饭，郁郁而终。

　　崇祯十五年(1642年)，黄道周出狱戍四川酉阳，得知徐霞客病逝的消息，悲痛不已。他感念自己因涉足国事而身陷缧绁，而徐霞客生活在自己超拔的志趣之中，自尘世视之，犹如仙界。黄道周十分珍视他与徐霞客的情谊，他在赴戍途中遣使祭奠徐霞客，并在给徐霞客儿子徐屺的信中说：“缙绅倾盖白头者多矣，要于皭然物表，死生不易，割肝相示者，独有尊公。”这句“割肝”真言，诠释了两个高洁的灵魂在尘世间的互相欣赏与理解。

　　崇祯十七年(1644年)，明亡后，黄道周继续在南明为官，筹措兵马，抗击清兵，后被俘入狱。清顺治三年(南明隆武二年，1646年)，“大明孤臣黄道周”就义，这段友情最终随着黄道周殉国而落幕。

　　现在人们提到黄道周，总会引用徐霞客在《滇游日记》中的这段话：“至人惟一石斋(即黄道周)。其字画为馆阁第一，文章为国朝第一，人品为海宇第一，其学问直接周、孔，为古今第一。”这些文字如今被悬于漳浦县黄道周纪念馆墙上，继续向后人讲述黄道周和徐霞客之间超乎凡人的炽烈友谊。

　　知道了结局，才让人更加珍惜过往的美好时光。那些趿屐同看铜山沧海、携友云游大峰岩的日子，那些拄杖夜行访友、北山幕天席地的经历，美好得如同晨起的露珠、雪天的炉酒，值得我们再细细地走一遍。且看下期。

　　本报记者 张晗 通讯员 殷琪 洪锦城 欧东茵

　　中国旅游日来历

　　今天是第十个中国旅游日。中国旅游日的设立，和徐霞客有直接的关系。

　　公元1608年，22岁的徐霞客在家人的支持下，从家乡江苏江阴出发，历经30余年，游历大半个中国，写下了60余万字的《徐霞客游记》，被称为“中华游圣”。400多年后，浙江宁海人麻绍勤以宁海徐霞客旅游俱乐部的名义，倡议设立中国旅游日，日期为《徐霞客游记》首篇《游天台山日记》的开篇之日——5月19日。后来，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决议，自2011年起，每年的5月19日为中国旅游日。

　　打卡景点

　　漳浦黄道周公园(北山墓)

　　该园是漳浦首个历史名人公园，占地面积112亩，以“玉忆如祀”为主题，用玉来比喻黄道周的品行。公园设置文化展示区、人文祭祀区、健身休闲区等五个功能区及配套工程。

　　漳浦东皋书舍(漳浦黄道周纪念馆)

　　书舍在县城东约1公里，为黄道周讲学处。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改建四合院式堂屋，名明诚堂。堂内有“几百年来尚无人能识其中奥妙”的天方盘，以及黄道周手书横匾“东皋书舍”“明诚堂”及对联“人从剥复后始见天地之心，我在畎亩中犹乐尧舜之道”。

　　东山黄道周故居、纪念馆

　　1985年东山县举行黄道周诞辰400周年纪念活动，于原崇文书院旧址上奠基开建黄道周纪念馆，1988年竣工开馆。纪念馆设黄道周史迹展，共有黄道周生平、少年时期黄道周、黄道周政治生涯、黄道周讲学授业活动及历代黄道周研究成果和评价等五个部分。

　　东山黄道周故居是省第九批文物保护单位，为黄道周诞生地。黄道周就义后，黄氏族人在这里开设灵堂，供奉黄道周神主牌、神像进行祀拜。

　　九仙山风景区

　　九仙山在东山铜陵镇西北面，山势挺拔，风景优美，是历代军事要地。黄道周在《铜山石室记》中写道“：予自早岁，日陟兹山，月出东望，荡漾两海，海中塔峰，正当架上，柱海与天，如圭拥壁，心系而乐之。”

　　东山风动石景区

　　该景区是东山岛的主景区，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以铜陵关帝庙为中心，以风动石为领衔，以铜山古城为盛载，以文峰塔为外延。景区包括宝智寺、城隍庙、文公祠、黄道周故居等人文胜迹，钓鳌台、石僧拜塔、虎崆滴玉等自然景观，还有博物馆、黄道周纪念馆、碑廊、木栈道等新建景点。

　　东门屿

　　东门屿在铜山古城东门外海面外，以礁石奇异、洞泉甘醇、古迹众多闻名于世，是省十大风景名胜区之一。东门屿有两处黄道周读书处，一处为云山石室，另一处在“海滨邹鲁”石刻下方的鹰嘴岩。本报记者 张晗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