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记忆》：詹天佑与宜昌的铁路情缘（下）
詹天佑与宜昌的铁路情缘（下）
文|彭翔华
本文由三峡广电公众号首发
亲临宜昌，主持开工盛典；殚精竭虑、管控工程质量
第一次到宜昌，虽行色匆匆，詹天佑却干了几件关键大事。
一是和川省川汉铁路公司宜昌分公司总经理李稷勋一起主持了盛大的开工典礼。
川汉铁路在当时可谓是举世瞩目，其对社会的影响不亚于现在的三峡工程，然久未开工的现状，却成为国人的隐痛和洋人的笑柄。终于开工了，这不仅给众多的川省股民注射了一支强心针，也让全体国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而备受鼓舞，同时对虎视眈眈的洋人也是一种强有力的昭示和警告。
▲川汉铁路宜昌火车站。李希提供
宣统元年十月二十八日（1909年12月10日），川汉铁路宜秭段开工庆典在宜昌隆重举行，川省要员、中外来宾以及参与建设的技师、工人等参加了大会。关于这次庆典，至今留有三张照片，开工庆典时搭建的牌楼照片、开工礼成，宾主临别留影，以及詹天佑与川省要人及来宾合影等。关于典礼之盛况，李稷勋在《四川商办川汉铁路宜昌工场志痛》一文中写道，“是年十月举行正式开工礼，东西宾侣，联袂来观，诧为盛事”。
二是落实和强化了各工段建设，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势。宜秭段建设，“自夷陵达秭归三百里间，同时兴作，徒夫万千”，十个工段同时开展，场面十分壮观，这当然离不开詹天佑的精心安排。
▲川汉铁路宜秭路段桥梁工地。武汉詹天佑故居纪念馆提供
三是调兵遣将，组建一支坚强有力的技师队伍和工人队伍。
▲川汉铁路宜秭段开工银牌
多年的铁路建设实践，让詹天佑深刻体会到，事业的成功与否，人是最关键的因素。
除了从粤汉、京张等铁路工地调集有经验的工人到宜昌以外，詹天佑还从山东招雇600人，直隶招雇500人，从汉口等地招雇1000人，工人中有负责筑路、铺轨工作的熟练工，也有参加劈山开路、凿岩打洞的普通工，他们是工程的基础力量和基本队伍。
技术人员是工程的核心和灵魂，是关键中的关键。针对川汉铁路这类人员极为匮乏的现状，詹天佑采取了两条腿走路的方针，一方面，陆续将京张铁路工程师调往宜昌，分派全段，开展工作，如耿瑞芝、温维清、程锡培、苏以昭等，都是修建京张铁路中有经验的，表现突出的技术人才。另一方面，重视培养和大胆起用新人，包括学成回国、才华横溢的海归精英，包括我国自办铁路专科学堂培养出来的新生力量，还包括在实践中脱颖而出的各类将才，如四川铁路学堂首届毕业生王成烈、黄炳星、和文桢以及练习生袁治熙等。经詹天佑遴选重用的这些人，大多数后来都成了我国建树颇多的铁路专家。
詹天佑坚持主张中国修铁路应该用中国工程师，“窃谓我国地大物博，而于一路之工，必需借重外人，引以为耻”。 他对这些技术人员既重视业务的培养，又着力于思想道德教育，要求“所有在路诸生，要知精勤向学，谨慎从公，万勿不自振作，稍涉苟且，致坏名誉，将来即难为工次人等之表率矣”，希望全体技术人员，各级管理者“务各加意勉旃，力图上进，本总工程司实有厚望焉”，提倡克己奉公，力导友善团结。在生活待遇方面则是春风送暖，詹天佑始终认为中国工程师的工作能力并不低，其工资标准不能低于外国工程师。
▲宜秭段十个工段情况一览表
1910年，詹天佑应广东商办粤汉铁路总公司之请，任该公司总理兼总工程师，邮传部亦据此派任。尽管诸事压头，疲于奔波，是年夏天，詹天佑还是于百忙中第二次来到宜昌，而且呆了两个多月。
这段时间，可谓是喜忧参半。
是时，川汉铁路虽然问题成堆，矛盾叠杂，但自正式开工以来，在詹天佑、李稷勋以及相关技术人员、广大的筑路工人的共同努力下，在工商农各界的支持下，工程建设步入正轨，且成效明显。
由耿瑞芝负责的第一工程段的建设情况堪为榜样，据《川汉铁路商办之经过》一文记载，“宜昌第一段土基，大致成立，于宣统二年六月初七日，由新码头起铺轨，用八五式钢轨，规制四尺八寸半，逐次铺至小溪塔止，计十五华里”。在铺轨首日，詹天佑欣喜地打下了第一枚道钉。这段铁路还进行过通车的试运行，詹天佑针对山区坡道多，隧洞密的行车特点，提出改进机车构造的设想，并向美国机车制造公司函商制造川汉铁路专用机车。
▲自新码头起小溪塔止开始铺轨，詹天佑欣喜地打下了第一枚道钉。武汉詹天佑故居纪念馆提供
由温维清负责的第二工程段也是相当突出，此工段最艰难的上风垭隧洞于1910年夏天建成。
两个月来，詹天佑跋山涉水，足迹踏遍宜秭全段，解决了工程中的各种矛盾和问题，其中最多的是工程质量问题。他深知铁路施工百年大计，在质量问题上，来不得半点虚伪和疏忽。
▲宜秭线第一段铺轨时，詹天佑与其他工程师的合影，中坐者由右起依次为颜德庆、李稷勋、詹天佑、耿瑞芝。武汉詹天佑故居纪念馆提供。
情近宜昌，他热切希望这块热土能够成为新的家园
1911年初，詹天佑赴广州就任粤路公司总经理，但仍兼任宜万段总工程师一职，他通过颜德庆等，继续对川汉铁路宜秭段的建设作出种种批示和安排，统筹推进整个工程。
他仍是满腔热忱，希望第三次亲临宜昌这块热土。他作出了一个很有意义的决定，自己出资、自己设计，请人在宜昌修建了一栋二层的住家房屋，计划长期居住宜昌，让这个地方能成为自己的新的家园和理想住所。
▲詹天佑亲绘的《宜昌住宅设计图》。现存武汉詹天佑故居纪念馆。
这一决定至少有两重意义：
第一，他对川汉铁路这个具有挑战意义的工程充满期待和信心。宜昌自古为川鄂咽喉，交通要道，如今又是川汉铁路的枢纽重地，坐镇宜昌，便于指挥，可以更好地完成历史赋予自己的使命。
第二，他热爱宜昌，钟情宜昌。宜昌山清水秀，环境优雅，当年詹天佑与颜德庆等人在闲暇之余，就曾慕名游览宜昌名胜。宜昌还是重要的物资集散地，繁华的水码头，处在长江上、中游的分界处，具有地理优势。最重要的是，虽为边陲府县，借长江之利，宜昌是开埠较早的通商口岸城市，外国人在这里开洋行、办教会、兴学校、修医院、建工厂、辟航道、造楼房，现代之风陡起。让他有种熟悉感、亲切感。
1911年5月9日，清政府宣布实行铁路干线国有政策，5月20日，邮传部大臣盛宣怀与四国银行团订立粤汉、川汉铁路借款合同，川、鄂、粤、湘各省保路运动爆发。面对时局的突变，詹天佑忧心忡忡，1911年6月15日，他在信中说：“(清)政府没收了所有铁路干线，也就是没收了中国工程师修筑的所有铁路。这就是现实生活！好罢！我们已经成为奴隶了！”。
四川保路运动愈演愈烈，后发展成为保路同志军起义，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枪响，革命取得了胜利，推翻了清朝统治，结束了帝制专政，而川汉铁路宜秭段的建设，也随之火灭烟熄。后来宜昌新码头至小溪塔路段所铺设的铁轨、枕木以及其他设备物资等，陆续拆运到汉口，作粤汉铁路营建之用。1914年，川汉铁路停工移交完毕。
▲川汉铁路上的火车老照片，摄于1910年7月铁路铺轨并通车至1911年10月工程停工前，一列挂着车皮是运货的，一列挂着车厢是乘人的，近处建筑物是“宜昌车站”左上角。刘思华提供
詹天佑第三次来宜昌的计划化为泡影，但对宜昌却是“路未成，情未了”，他在信中说：“我们这里由于形势困难，我须在场不离，我不晓得能否去宜昌，但无论何时，只要有可能，我将尽力前往宜昌”，这段话语深切地表达了他的眷念之情，挚爱之意和拳拳之心。
▲1915年詹天佑手绘“宜汉铁路、宜夔铁路、夔成铁路线路图“。武汉詹天佑故居纪念馆提供
寄寓着理想愿景的宜昌住宅，詹天佑最终连一天也不曾入住，留下了深深的遗憾。詹天佑之孙詹同济老人曾委托媒体代为寻找这栋房子，经当年房屋看守人赵贵之外孙回忆并确认，詹天佑宜昌故居位于东湖路，抗日战争期间曾遭侵华日军飞机轰炸，后来废弃多年，于上世纪70年代初期被拆除。
据笔者调查考证，詹天佑宜昌住宅应该在樵湖岭一带，即原老八中校址附近，这一带的老人称其为“玻璃房子”，因当时宜昌的民居很少装有玻璃的，人们觉得很稀奇，故有此称呼。现年八十有余的王启德老师，系宜昌城区基础体育教育的领军人物，曾供职于宜昌二中。据王老师说，他小时候曾经见过这栋房子，那时人们叫它“詹大官人房”，詹天佑系朝廷命官，官居二品，有此称呼也不奇怪。
随着时光的流逝，今天我们寻觅不到它的踪迹。所幸的是，该住宅楼的设计图纸尚存于世，由詹天佑的孙子詹同济老人保存，后捐赠给武汉詹天佑故居陈列馆，被该馆视为“镇馆之宝”。设计图纸为深蓝色，上绘有多幅房屋平面、立面图，并附有中、英文字说明字样，清晰明了。房屋为欧式风格，其外观构造，与汉口洞庭街上的詹天佑故居大体相似。此系德国出品的专用图纸，质量上乘，100多年过去了，设计图上詹天佑本人的字迹仍清晰可见。
1912年，詹天佑全家定居汉口，直到1919年离世。虽未能再到宜昌，但他与宜昌的情缘并未完全终结。中华民国建立后，詹天佑任川粤汉铁路会办，协助孙中山先生制定十万公里铁路计划。1914年，为落实孙中山《建国方略》中修建川汉铁路的设想，詹天佑在比较湖北“广宜铁路”与“汉宜铁路”的复勘报告后，呈报民国交通部称：“决定广宜一线改为汉口起点，取道应城以达宜昌，约长七百余华里，最为合宜”。交通部很快批准了报告，“广宜铁路”正式改线“汉宜铁路”，同时，废“广宜铁路总局”，新立“汉宜(铁路)工程局”。詹天佑指令“宜夔(铁路)工程局”局长李稷勋与美籍总工程师伦多富组建起7 个测量队，对原川汉铁路四川承建段(宜昌至成都)分头同时进行复勘。1915年，詹天佑亲自手绘“宜汉铁路、宜夔铁路、夔成铁路线路图”，这似乎又一次地让他把目光投向了宜昌，又一次地撩动了他的宜昌情结。
▲川汉铁路遗址——夷陵区大庙村单拱桥。彭翔华提供
川汉铁路东段湖北境内“汉口经长江埠到杨家洚”段工程开始施工，中德合作，以修建铁路路基为主。1917 年8 月，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原本中立的中国对德宣战，德方停止向中方的贷款，并撤走了工程技术人员，带走了相关资料，施工全部停止。原汉口至杨家洚166公里间的铁路路基工程基本完工，此路段后来改作公路，成为汉宜公路的一部分。其后川汉铁路断断续续小有行动，然皆没于时局之乱，工程之艰，财力之匮。
▲川汉铁路股票：其上注明”不得转售或抵押非中国人“，强调不招外股。
詹天佑修建川汉铁路的宏愿未能圆梦，然而，宜昌民众不会忘记他的雄心壮志，他的坚韧执着，他的筚路蓝缕，他的开创之功，还有他与宜昌的悠悠情怀，浩浩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