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边境“小西藏”:自称与喀什噶尔同宗,说藏语也写藏文

公元前126年,张骞出使西域归来,遂著《汉书·西域传》,书中写到:“西至百里,王治疏勒城,有大城十二、小城数十,都城市列方五里”。这座疏勒城,就是现在喀什奇台县的石城子遗址,在史书中又被记载为“嘎尔城”。

实际上,新疆在2100多年前共有汉回两座城,张骞所写“百里之外”的疏勒城是其一,因诸多族群部落群居又名噶尔城,第二座就是如今的喀什古城。

随着历史变迁,人们早已不再使用噶尔这个统称,疏勒城也只剩下依稀可辨的些许墙砖。但历史终归是有记忆的,虽说新疆各族早已遗忘噶尔,但在中巴边境400公里左右的斯卡都,人们还在使用噶尔这个称谓,部分人至今仍会说藏语写藏文,甚至信仰的也是藏传密宗,乃至对外自称是“小西藏”。

斯卡都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与喀喇昆仑山脉交界处的河谷中,城区长23公里、宽6公里,印度河、斯卡都河与孜贺河在这里汇聚后流向克什米尔,斯卡都在当地藏语中的意思是“山脉中的河谷”。

从地理位置来看,斯卡都属于极度封闭区域,四面高原冰川已有上亿年历史,。但也正因为封闭,使得斯卡都至今仍完整保留着与藏族息息相关的文化与习俗。

“斯卡都不是大城市,但它却是西藏文化圈的一份子”,飞机上认识的当地向导洛桑次仁自我介绍后继续说:“1300多年前,斯卡都是归属西藏吐蕃管辖的,13世纪中期西藏并入元朝版图,斯卡都自然也是元朝一部分”。

这段历史我略有耳闻,点点头继续听他说:“我的名字是祖父起的,在藏语中是心善长寿的意思,但我们一家是从新疆喀什迁来的,自认与喀什噶尔是同宗的斯卡都人,目前约有7000-8000人左右”。

洛桑说斯卡都不是大城市,其实是在抬举斯卡都,刚入城区时我以为还没到,结果向导却说到最繁华的市区了,四下环顾一周又不太相信的放飞了无人机,最后确定我所处位置确实是最繁华的地段。

而这座城市,是方圆上百公里唯一的居住区,也是当年印度与英国屡次意图占据的军事重地。

回想起第一次听说斯卡都时,还是在一名巴基斯坦工程师的回忆录里:1982年,由中国协助修建的吉尔吉特至斯卡都公路正式通车,全长245公里,2/3路段位于印度河边的悬崖上,工程难度之高被英国人讥笑称“不可能完成”,但中巴两国工程师却将此前的40个小时车程缩短至5个小时,可想而知难度有多高?

与向导驱车前往吉斯公路悬崖的路上,一辆当地卡车停在我们面前,司机哈哈大笑着说:你一定是中国人,除了中国人才会来这里,其他人压根不懂。这个司机叫海德里,土生土长的斯卡都人,也是斯卡都为数不多仍在信奉藏传密宗的土著之一。

说到吉斯公路,海德里拽着我的手说:如果不是中国兄弟,我估计早就死在印度河里了。

海德里指着前方依稀可辨的老路:瞧,那就是最早的吉尔吉特与斯卡都公路,全程没有防护也没有铺装,平时倒还好,一旦有雨雪雾气就十分凶险,跑这条运输线的司机死亡率非常高。如今可好了,中国兄弟帮忙建的悬崖公路又平坦又快,这些年几乎没有事故发生。

很难想象,当年的中巴工程师是如何在这么危险的地方,铺路修桥硬是开出一条康庄大道,为巴基斯坦守住边疆打下坚实基础,也让数万斯卡都人得以幸福安居。

向导说,路边那座石碑上写的是巴尔蒂亚语,意思是“感恩,致敬”,应该是斯卡都人对中国工程师的缅怀。可惜的是,这段历史当地人查不到,中巴双方也没有公布人员伤亡等具体信息。

斯卡都确实算不上城市,但扼守两大山脉四座8000米主峰的门户要道上,也使得斯卡都在户外登山界内颇有名气,尤其是K2(全球第二高峰--乔戈里峰)线路开拓后,几乎每年都有上万登山爱好者慕名而来,虽说最终入选的挑战者寥寥无几,但依然挡不住斯卡都蒸蒸日上的旅游热度。

在向导的推荐下,我选择住到斯卡都最高的一家酒店里,管家卜拉欣带去房间的路上问我会不会藏语,看我摇头又惋惜的说:为了顺畅接待西藏游客,我专门学了一年多的藏语,没想到西藏游客一个也没有,反而是中文游客接待了好几拨。

斯卡都人对西藏文化的崇拜,简直可以说是与生俱来般的狂热,在郊区5公里外的“佛陀岩”边,我看到一名女子静坐仰视佛像,口中喃喃自语不休。

这块“佛陀岩”建于1200年前,是巴基斯坦保存最完整、最古老的佛教建筑之一,当时的斯卡都全民信奉“藏传密宗”,与之后引入的伊斯兰教后融合,产生了如今十分罕见宗教文化,就好比佛像前的女子,头戴伊斯兰纱巾却仰视佛像,冥冥中略感不符,却又莫名契合。

斯卡都还有两座别称为“香格里拉”的淡水湖,正式名称是上卡丘拉湖与下卡丘拉湖,如今是斯卡都香格里拉酒店的综合大楼所在地。据说酒店集团征询投资意见时,斯卡都人提了三个要求:不能破坏这座湖,也不能改名,酒店建筑必须是中式风格。后者位于卡丘拉山顶,由雪山融水汇聚而成,是斯卡都两大饮用水源之一。

缓步湖区一周,发现不仅建筑是中式与藏式融合的风格,就连园林绿化也按照中式布局,步道两边种植的则是当地最常见的杏树、樱桃树、苹果树等等植物。一阵微风轻拂,几粒杏果应声而落,俯拾朵颐,入口清甜回甘,自然熟落的杏肉果然与众不同。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座“香格里拉湖”足以体现当地人对西藏文化的狂热,但这还只是其中一点。

斯卡都河谷上游10公里还有一座萨帕拉湖,取藏语“佛赐水源”之意命名,2002年巴基斯坦拨款1000万美元修建水电站,2011年竣工后,斯卡都人就宣布“除中国人以外的任何外国人都不能下水”。

为什么不能下水?因为在“藏传密宗”里,“佛赐”的水源地只有本族人才能用来饮用清洗,所以,萨帕拉湖虽说是旅游景区,也提供垂钓与游船项目,但自始至终也只接待过中巴两国游客。出于尊重,我婉拒了向导提议游船拍摄的建议。

回到酒店与拉合尔赶过来的罗西·加布里汇合,得知她此行要拍摄一组斯卡都儿童的照片,用来参加年底的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展览。加布里听说我对“小西藏”的藏族文化感兴趣后,把斯卡都博物馆副馆长纳兰女士介绍给我。

在当晚三个多小时的交谈中,我算是缕清了斯卡都与西藏的“来世今生”。简单说就是,斯卡都人从未放弃祖辈留下的传统习俗,也一直以“西藏文化圈”的喀什噶尔族系自居,因而有相当一部分儿童从牙牙学语时就开始学习说藏语、写藏文,与伊斯兰文化融合的现象不仅被阿拉伯世界广为热议,同时也被联合国点名夸赞是“宗教文化熔炉的典范”。

在饮食方面,斯卡都人的风格也与藏族相差无几,同样喜食牛羊肉、酥茶,爱吃青稞或豌豆研磨的“散细”,街头小贩油炸的最常见、平民家中则多数用来烤饼或捞面。

第二天在街头被斯卡都人的热情给“吓到”了,包括小贩在内的几个当地人非要请我吃油炸豌豆粉,却之不恭吃了两块又给我装了一小袋带走,向导在边上乐呵呵的提醒:别掏钱,不然会跟你翻脸。翻了翻背包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只好送上几颗巧克力聊表谢意。

下午跟加布里去纳索克村参加晚宴,主家是当地挺有知名度的慈善家庭,一家七口人全部都在从事与公益有关的活动。男主人吃饭时说他父亲当年也参与修建吉尔吉特与斯卡都公路,认识了一群中国工程师,每年冬季或雨季期间都会邀请他们住在家里,所以,每当遇到中国游客时,他也会备感亲切。

纳索克村很小,估摸着也就两三百人的规模,男主人带我们去拜访一个残疾小姑娘的路上,一个小娃娃高喊了一声“甲仁”,结果引出一群村民围观。男主人一边拦着一边跟我说:斯卡都人学的藏语不太完善,这句甲仁的藏语是汉人的意思,在斯卡都则指中国人,小娃娃看到你有点兴奋,所以把村民都招来了。

好不容易才来到小姑娘家,才知道加布里此行是想给她一些帮助,听说这个小姑娘天生双腿肌肉萎缩,靠着毅力居然学会流利使用英文、吉尔吉特语以及简单的一些藏语。

回来的路上我问加布里,是不是斯卡都的小姑娘都这么漂亮,五官精致到令我都有些“怦然心动”。加布里的回答是:斯卡都人的身上流着喀什噶尔十几个宗族部落的血统,印巴分治后有少量吉尔吉特人与罕萨人迁来,但“藏传密宗”又不太赞成与外族联姻,因而斯卡都人的血统相对纯净,所以五官精致身材优雅。

那么,在斯卡都生活会不会很艰难?这个问题我一共问了四个人。

第一个是专门卖疆藏小商品的纪念品店老板,小哥乐呵呵的说,托(中国)兄弟的福,他的进货价都是当地政府给的最低价,主要做游客生意,利润养家糊口尚有盈余。

看他的笑容,我相信是真心话。

第二个是山谷中的“熏肉人”,只要不下雨不下雪,这个老人都会去河谷中收集枯树枝,用这种雪水浸泡过的树枝熏制的牛羊肉,不仅口感绝佳还有浓郁的木香。当我问他累不累的时候,老人凝望远方回答:对如今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

第三个是加布里的表妹,目前是斯卡都城堡景区的讲解员,她的愿望是能去中国留学,希望学习更多中国旅游业的经验。我略带尴尬的提醒她:中国很多方面值得学习,至于旅游业,还是算了吧。

在斯卡都,讲解员的月薪加上奖金也只有8万巴基斯坦卢比,相当于人民币3000元多一点。但对比斯卡都的物价而言,这个收入足够维持生活所需。

如果问斯卡都最值得品尝的美味,个人认为首当其冲的是随处可见的杏果与苹果,按照当地人的说法,游客来斯卡都根本都不用花钱去买,随便找个果园捡刚掉下来的果子就能吃,要是主人在场的话,还会给你个袋子装满带走。值得一提的是,斯卡都所有果树都不打农药,因为高原低温几乎没有虫害。

值得推荐的主食,一是巴基斯坦大饺子,又分荤素两大类,饺馅要先用杏油腌制一晚才能上锅,是斯卡都不可错过的美味之一。另一个是荞麦杏仁糊,将荞麦磨成粉后上锅蒸熟,出锅后加入杏油搅拌成糊再撒上杏仁粉,入口满满的果香麦香,就好像炸开一样的直冲味蕾。

虽然斯卡都的旅游资源有待开发,但我更喜欢斯卡都现在的古朴,无论是人心还是景色,尤其是孩子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容。

(纪实类旅游文章不好写,希望能得到您的肯定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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