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一座城谈何容易之二:小强的故事
一个文雅帅气的小伙子上得门来,彬彬有礼地询问过后才步入厨房、卧室和洗手间,在每一个房间进行操作,然后告辞而去——令人倍感舒适的服务过后,阴魂不散的蟑螂就此踪迹不见……
这让我意识到原来饱受蟑螂困扰的不只有我这种北方女人;同时,我也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向他炫耀:蟑螂已经不再是我恋上深圳这座城的障碍,是因为它——对我而言,“一管药膏≥ 一个男人”并不是一个神话。
蟑螂昵称“小强”源自周星驰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不过我是因2000年热播的香港无线电视剧《男亲女爱》而对此印象深刻的:男主角余乐天的宠物就是一只名曰“小强”的蟑螂。
说真的,如果说还有比“小强”更合适的名字,我觉得一定非“大强”“超级无敌强”“寰宇第一强”莫属。因为它是这个星球上最古老的昆虫之一,曾与恐龙生活在同一时代(4亿年前!吃惊不吃惊?意外不意外?当然,这并不能使我在油然而生敬意的同时少害怕它一点点);而且生命力极强,经得起酷暑严寒的考验,甚至能在真空环境存活十分钟!没有头还能活十天!!再加上它具备海陆空全方位作战的技能,而且据说不能踩、不能淹,繁殖能力惊人,对抗药饵的进化能力极强……
总之,无论是在我获得上述知识之前还是之后,我和小强之间“有它没我”的关系从未改变。
刚到深圳的时候,住单身宿舍。下了晚自习回家一开灯,一大只小强横在门与床之间。我一声大叫落荒而逃,任家门洞开,只顾挨户敲门去搬救兵。有时一觉醒来,晨光中一大只小强横在床与门之间——请原谅它又在那里:单身宿舍嘛,下了床就是门了——我一声大叫缩进被子,拉紧帐角坚守不出——咱就是那么有志气:你不走我就不下地,上课迟到也在所不惜……
其实一穷二白的单身宿舍小强还懒得光顾。后来成家过起柴米油盐的日子,才当真是与小强日日厮守。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体会:人越怕什么,越是能发现它的蛛丝马迹。经常是我闭着眼睛狂叫,叫得能把小强吓出心脏病的时候,其他人四处张望也没看到它的影子。
为了吓唬它,我曾经整夜整夜开着所有的灯睡觉。为了消灭它,我曾经购买过所有的消杀手段。可是你知道的,它都4亿岁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大的小的棕色的黑色的黄色的金色的横冲直撞的展翅飞翔的……它展示各种生命形态给我看,让我清晰地了解它的发育过程,对于它将永远陪伴我直到度过这一生有了清醒而深刻的认识。
我没有能力对抗它。
民间最便捷的方式是用脚踩或者用拖鞋拍。
可是看到它我就口干舌燥身体僵硬,做不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而且这种方式就相当于武功路数中的近身肉搏,看了那么多武侠小说,“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我是明白的。再让我们评估一下这件事——万一踩到了,它的盔甲会在脚下发出怎样的声音,它的汁液会以怎样的角度迸溅……;万一没踩到,小强冲冠一怒,振翅朝我飞来……我绝不敢有“踩”这个念头。
家里每个角落都有杀虫剂。
可是小强经常聪明地盘踞在我通往杀虫剂的必经之路上。而且杀虫剂瓶子上画着的蟑螂总是面目狰狞膀大腰圆,我不敢拿。再让我们评估一下这件事——万一喷得准,它在那一瞬间使出洪荒之力突然完成变异,成为更强大的物种……;万一喷不准,小强冲冠一怒,振翅朝我飞来……我还是不喷了。
我只会来阴的。
什么蟑螂屋啊,蟑螂盒啊,蟑螂药饵啊,声波杀虫剂啊,民间土方啊……有一次还用过一款很贵的,对环境要求极高,毒性极强:闭锁了所有门窗,清空了周边物品,留出一块空地,然后动手操作——砰地一声,大团烟雾腾空而起,人速速退避门外……那阵势真如使用生化武器,只恨没有配备防毒面具。出去旅行几天才敢回来,一开门,成果显著:一地尸首。喜气洋洋清洁擦抹清尽余毒;清静日子没过了三天,小强卷土重来。
因为小强,我专门去查了“恐惧症”的定义——恐惧症是以恐惧症状为主要临床表现的一种神经症。患者对某些特定的对象或处境产生强烈和不必要的恐惧。
我觉得我得了“小强恐惧症”。
有一系列临床表现:曾经几次因为无法控制对小强的反应,躲避它的时候过于激烈,撞到别人;看到“蟑螂”这两个字都会有生理上的不适;因为家人试图为我“脱敏”,拉我走近它而疯狂地大哭大叫;总是感觉它在附近、眼角余光看到了它,因而不敢去厕所、不敢打开食品柜拿东西、不敢把手探进书柜里面去……
依据“老大照书养”理论,朵朵出生以后,我努力装扮成英雄母亲,决不能让宝贝女儿发现我的恐惧。遇到小强,我居然能忍住不逃,立定站好循循善诱:“宝贝,这是蟑螂,一种虫子,你看,它是什么颜色的呀?”一副科学家脸。孩子不傻,抬头问我:“妈妈,你怎么啦?你把我的手捏得好疼……”
八岁的时候,她已经能牵着我的手,循循善诱:“妈妈,不要怕。我知道……来,你先来试着踩一下这只死的蟑螂,感受一下……对了,其实不怕,活的也是一样的……”
“老二当猪养”,到了豹子狮子出生,我开始放飞自我,新的理论是“姿态舒展的妈妈才能养育出内心舒展的孩子”“不要害怕对孩子示弱,不用假装完美妈妈”。所以从小告诉他们:“妈妈害怕蟑螂,不过爸爸不害怕。你们觉得呢?”狮子两岁的时候已经知道面对蟑螂的时候要保护妈妈,豹子也对蟑螂并无惧色。
不怕老虎不怕蛇。不怕鬼不怕黑。不怕误解不怕孤单。天不怕地不怕的屠大爷被小强拿住了命门,连挣扎都不敢挣扎一下,甚至一度大放厥词:“如果世界上没有蟑螂,我简直可以不需要男人!”
其实,男人面对小强,是不是也会英雄气短呢?这方面没考证过,反正我家男人经常不帮我杀死小强,而是美其名曰“放生”——有时动作慢了,有时过于温柔,有时武器不趁手,有时干脆搬出理论来:“听说一只小强被踩死,就会有一百万只小强的卵……”真是够了。
我的恐惧症并没有医好。但是机缘巧合,一管药膏走进了我的生活。它就是伟大的救我于水火的德国拜尔蟑螂药。小小的一管药膏,涂在家里各角落处,性状如牙膏,无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它的丰功伟绩无从描述。一开始有几具蟑螂遗体陈列在角落,后来连尸体也不见,小强就是全然、彻底地消失了。生活中少了我的尖叫,显得过分宁静了。渐渐的,我眼角余光的疑神疑鬼也失了依据,过敏的神经松弛下来,变得钝钝的了。
也许你要问价格。自己去查,你会感动到哭。
也许你想问药效持续多久。我一次用了三支药膏涂全家各角落,每支5g,一年半没有见过小强。然后我搬家了,也许神奇的拜尔又在为下一家人提供神奇的庇佑。
恋上深圳的唯一障碍,从此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