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石拱桥(外一篇)
石拱桥
挨近杨家中学校后面的小河上,有一座造型优美、外观古朴的石拱桥,与一棵古老的黄葛树相依相伴,这么多年一直稳稳的矗立在镇郊,几乎成了杨家镇的一个地标。
从我记事起,每次赶集都从这座石拱桥上过,我都来来回回在桥上走过了四十年,它的模样一天也没有改变。我的祖父母、父母也是从小一直在这座桥上走,石拱桥到底修建于哪一年,似乎桥面上也没有特殊标注。
一座桥,一座不同于普通平板桥的讲究艺术造型的石拱桥,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野里长大的孩子心目中,差不多可以与天上的彩虹桥或者神话传说里的喜鹊桥相媲美了。杨家镇的这座古老石拱桥,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深的影像。
从家里走到街道,差不多有七里路。那时候跟着大人去赶场,没有车坐,只有徒步走路。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要拐多少弯才能到达,是我心中最大的疑惑。但是只要看到这座巍然的石拱桥,看见那棵高大的黄葛树,我就欢欣鼓舞,快到街道了。一路的疲累就被见到那座桥的喜悦给代替了。
赶场的人走到石拱桥上,一般都要歇一歇气。因为很少有人空手去赶场,几乎都要带些土特产去变卖成钱,再买些家用回来。男人们一般都是用根扁担挑着自家地里的出产,比如粮食蔬菜之类的,担子重了,肩膀上常常被压得通红;女人劳力小些,就用背篓背,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肩部和背部、腰部,放下背篓,肩膀上两条红红的勒印。无论男人女人,都被一家子生活与农业生产过重的负担压得直不起腰来,多像这座弯弯的石拱桥啊,忍辱负重,脸朝黄土背朝天,背负一天天的日升日落。
去赶场的路上,小孩子大多数是跟在大人脚后跟后面跑,或者走不动了,就由母亲陪伴着慢慢走在母亲的前面,母亲就拿一些香甜的诱饵诱惑着赶场的孩子,比如买麻花买芝麻饼等。直到在石拱桥上歇好了气,直到在街头吃到了向往已久的零嘴,大人们在市场的交易基本上已完成,于是午间或者下午,又经过石拱桥往家走。这时候大人的箩筐空了,买的东西远没有卖的东西多,空下的箩筐常常可以成为较小的孩子的旅行车。慈爱的父母把买来的日常用品集中放在一个箩筐里,另外一个空出来的箩筐就把赶场累了的孩子放进去坐好,于是仍旧担起挑子,晃晃悠悠的回家转。坐在箩筐里旅行的孩子在晃晃悠悠的节奏里可以酣然入梦了,等到家了,还不愿意醒来。经过石拱桥的时候,大人就像是对孩子说也像是对自己说:过桥了哦,过了石拱桥了哦!孩子有时候会张开眼睛看一下,有时候睡得香甜根本不知道在哪里了,只要父母在身边,经过哪里都不是他关心的内容。
记得我就问过母亲,为什么过桥的时候要给孩子说那么一句过桥了呢?母亲说,修桥的地方就有土地菩萨,路过的时候打声招呼,菩萨会保佑过桥的孩子平安健康。石拱桥是一根纽带,连接了小河的两岸,让大家走路更加方便快捷。
我多少次走过这座石拱桥啊!在杨家上中学的时候,每周一个来回,星期六上午上完一个星期的课以后就可以回家了,在家里吃几顿妈妈做的饭菜,在自己的简陋小屋里睡一觉,星期天的下午,又要背负一周的口粮和生活费去住校学习,每次经过石拱桥,都要停下来歇息一会,石拱桥是我眺望学校和回望老家的地方。在桥上歇息的时候,就会想起临走的时候,父母的殷殷嘱托,于是暗暗给自己加油,一定要努力!而学校就在眼前,回到学校的怀抱,回到同学们中间,又多了一份不同于家的温馨,大家的欢声笑语消除了离家的愁云和孤单。
后来考上蓬安师范,多少次开学、放假都要经过石拱桥去学校或者回家,在晴天、在雨中,老爸帮我扛着一个暗红的皮箱,陪伴着我走在这条联通学校和家的路途,一路上大多数时候是默默无语,父亲总是像大山一样沉默。而每每路过石拱桥,他都要放下皮箱歇一歇,我们父女俩坐在石拱桥的石栏杆上,父亲会问几个他最不放心的问题,黄葛树也在一旁默默地听我们摆谈,得到准确的答案觉得放心以后,又扛起皮箱然后继续赶路。
工作了,成家立业了,我带着我的他经过石拱桥回老家,后来我们一家三口从石拱桥上走过,回老家看望父母、爷爷奶奶,回家的脚印一串串,石拱桥都帮我们记录着。
耳边响起一首经典的儿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这大约可以坐在回家的石拱桥上 对着还在襁褓里的女儿演唱这首歌曲。其实这座石拱桥何尝不是我心目中最温馨的外婆桥呢?
蔬菜大丰收
早晨六点,老爸打电话来说要给我送菜来。我嗯嗯答应,瞌睡虫还没有赖着我没有走。人人都在酣睡,校园里安静极了,只有鸟鸣在竹林和刺桐树中传出来。
老爸起床起得早,这是他一贯的习惯。我都熟悉他那一套程序。他起来打开大门,走到鸡鸭舍,打开柴门,放出那群见天明就不得安静的鸡鸭,在槽里喂食了谷粒。鸭们就急急忙忙跑进田间去了,水中才是它们的乐园。鸡群照例在竹林里觅食,抓抓竹叶下的小虫子,呼儿唤女的咯咯嗒嗒与雄鸡的打鸣相唱和。老爸很惬意的站在街沿下,看井安田的绿色秧苗上空的蛛网和露珠,看对面山包上的薄薄白雾,一边打了井里的水洗脸刷牙,清清爽爽开始新的一天。
我现在也逐渐习惯早醒早起,喜欢在操场吸纳清晨的带点凉意的空气,尽管都说下午的空气最好,植物生产的氧气多,但是呼吸了早晨的带着露水和凉风的空气的人,会爱上早上安静的气氛。比起室内那热乎乎的空气,简直是天上人间的差别。
我散步在楼下的小路上,看见老爸背了一筐蔬菜来了。朱红与灰白相间的条纹体恤,藏蓝色的长裤,头发理得很精神,还挥手跟四楼我的邻居许姨打招呼,心情极好。才七点多,校园里除了几个早起的老年人,和我这个年轻的老年人,并不见人影,我很惊讶为什么那些人睡眠那么好?
回来仔细收捡老爸背来的蔬菜。鸡蛋装了一个蓝色的塑料袋子,先拿出来,冰箱里鸡蛋、鸭蛋刚好要吃完了,这个补充进去正好。接下来是胖乎乎的大辣椒,紫色的长茄子,绿色的青苦瓜,红艳艳的西红柿,又细又长的嫩豇豆,我分别拿塑料袋子一样一样装好存进冰箱,够吃一阵子了。背筐底下是一小袋绿豆,是今年的新绿豆,晒的干干爽爽,灰尘、外壳弄的一点没有杂质,我拿透明的塑料瓶子装了,这个暑假的绿豆汤原材料满满当当的了。老爸一再强调,每天熬点绿豆汤,放点红糖兑好,清热解暑解毒,一个暑假喝下去,秋天不会上火起包的。还拿起笔在我们随手放在餐桌上的书上写下一句:绿豆汤兑红糖水,天天喝,清热解暑解毒。
每次老爸说给我带菜来,我又高兴又难过。父母这么一把年纪还在家干活,没有享到清闲,还时常的给我拿来家里的土特产,我受之有愧。我无法做更多的事情,就在家用心的做一顿午饭招待他们。母亲来了就跟我在厨房喋喋不休的摆左邻右舍的家长里短,欣喜地看见我这个小时候在家被宠爱得只会读点书什么也不会的女儿,如今家里什么事也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了。这几次老妈在家照顾那几只小鸭,老爸来了三次,老妈都没有同来,但是每次都打了电话叮嘱或者说几句如何处理那些菜。
老爸来了,坐下喝点开水,和冬瓜摆谈一阵子,问问菁的学习,就独自出去找以前在杨家就认识的老朋友肖叔喝茶。说他经常在老肖那里拿人参泡茶喝,我说:人参那么贵,有没有假?老爸很着急的说:那时候没有假东西的,毛泽东时代,哪个敢弄假东西?语气里一点不容怀疑,在父辈心里,那是个最纯洁、最美好的时代。
肖叔是个腿有残疾的退休工人,年轻时候的肖叔在杨家供销社管理着一个中药铺子。我记得那间药铺,一股发霉的中药材味道充斥在发潮的屋子里,门面没有打开的时候,就从一个窄小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小巷道进去他的寝室,老爸在乡下开一个销售商店,赶场就带上一些进货的工具,放在肖叔的卧室里,下午才进货回家。有一个地方放这些东西,比起一整天都拿在身边可是方便多了。
老爸常常要等读初中的我出校门来吃一餐有肉食的午饭,好补充营养,我那时候瘦瘦的,老爸在供销社的食堂打一份炒肉丝和一碗米饭,看我美滋滋的吃下去,才放心的采买货物回家。
下午老爸就会回去,我吃着这些绿色的无公害家庭牌的爱心蔬菜,心里滋味十分复杂。不仅是蔬菜的营养,更是父母的勤劳慈爱对我心灵的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