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魁伟:怀念张永言先生
著名语言学家张永言先生于2017年5月1日在成都去世,享年90岁。
张永言先生
我与张先生神交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当时,张先生有两本书先后面世:一是《词汇学简论》,二是《训诂学简论》,都是华中工学院出版社出的。
两书为“姊妹篇”,虽说篇幅都不大,是所谓“简论”,但在当时学术界影响却不小,先生著述少而精,都是精品,足以传世。我就是通过以上两书知道张先生大名的。
《词汇学简论》、《训诂学简论》
1984年我考上原杭州大学古籍研究所研究生班,郭在贻先生主讲“训诂学”和“《说文段注》研究”等课程,张永言先生时在四川大学任教。
在此期间,两位先生同时获“国批博士生导师”,这在当时是很难的。两位都属于学术界的精英才俊,获此殊荣,实至名归,一时传为佳话。
但我一直没有机会与张先生见面。
2001年10月,我应邀到四川大学参加第二届汉语史学术研讨会,张先生曾是川大汉语史研究中心主任,汉语史研究所名誉所长,满以为在会上能见到先生,不知为何先生却没有到会。
此时先生虽已退休,但此次我是慕名而来,见不到先生,还是深以为憾,有此同感的恐还不止我一个。于是我和时在杭州师大的汪少华君,不约而同,在会议第一天晚上便到张先生家登门拜访。
先生平易近人,温文尔雅,他虽没有到会,却知道我提交给会议的论文,可见他虽已退休但对学术活动还是很关心的。
弟子董志翘、朱庆之、汪维辉在张永言先生墓前
记得那天先生说了很多话,显得很兴奋,我们希望跟先生合个影,没想到被拒绝了。后来又陆续来了几位,记得有浙大的王云路,复旦的吴金华等,大家都表示想要和先生留个影,但同样被先生所拒绝。
这在与老一辈学者的交往中,绝无仅有,不免让人感到深深的失望。至于其中的原因,在多年后张先生给我的信中他是这样解释的,“昔年过访,至今记忆犹新,独惜未曾合影留念。我怕照相,只因自惭形陋,与人合影,辙有蒹葭倚玉树之感。却之不恭,实为罪过。”
先生是有操守的人,且独具一格,于此可见一斑。我与先生只见过这一面,尽管当年未能与先生合影留念,已成为无法弥补的遗憾,但先生的音容笑貌却将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之中。
张先生曾给我寄过两封信。此前我曾给先生写过一信,其中曾谈到关于《列子》一书的真伪问题,这与张先生的一篇文章“从词汇史看《列子》的撰写时代——为祝贺季羡林先生八十华诞作”有关。
《语文学论集》(增补本)
此文最初发表在《季羡林教授八十华诞纪念论文集》(上)(江西人民出版社1991),后收入其《语文学论集》(增补本)(语文出版社1999),多年后先生又“将旧稿重加釐订”发表在浙江大学汉语史研究中心《汉语史学报》第六辑 (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
我在信中谈了对《列子》一书真伪问题的看法,还涉及《列子书录》等问题,先生在回信中说,“尊作所论极是。关于《列子书录》的真伪,我说不清楚,小文中可以回避,于是就回避了。”
先生在信中还说:“旧作重发,意在芟除错谬,乃刊出之后发现仍有错误,除了自叹学殖荒落,无可辩解,惟有伫候同道‘再政’,如小文题注所言。”由此可见先生对学术研究是多么精益求精且虚怀若谷,令后学敬佩不已。
《中国哲学史》2007年第2期
张先生寄给我的另一封信,是发表在《中国哲学史》2007年第2期上一篇文章的复印件,原文题目是:“《列子》考辨述评与《列子》伪书新证”,作者是程水金和冯一鸣,全文13000余字。
文章认为“今传《列子书录》与《列子》一书皆为伪书,遂成铁案。因此,主伪者先前的一切论据与论证,在本文所论的前提之下,不仅均能生效,且皆可成为本文旁证,而尤以汉语史的论证材料最为有力!”
这里所说的“汉语史的论证材料”即指张先生的大作《从词汇史看列子的撰写时代》,“乃不易之论”。
老实说,如果不是张先生将这篇文章复印给我,我是不会关心《中国哲学史》上的有关论述的。张先生当时已八十高龄,对学术动态仍如此关心和了解,真令晚辈不胜汗颜。
《吕叔湘全集》
记得那一次在先生家中,先生曾谈及当年吕叔湘先生对他有知遇之恩,对此晚年的先生仍念念不忘。
2002年辽宁教育出版社推出十九卷本《吕叔湘全集》,我有学生在出版社工作,买书可以优惠,我自己买了一部,我把这一信息写信告诉了张先生,先生回信说,“《吕叔湘全集》今已无需,谢谢。”
张永言先生致作者信函
据说张先生退休后已将自己的藏书陆续捐赠了,这也是先生独具一格的操守的又一明证。如今先生已驾鹤西游,但他的治学精神和学术风范将永垂不朽!
2017/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