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岷县】散文丨听奶奶讲红军的故事 |剑胆琴心

XIANGTU

听奶奶讲红军的故事

文/剑胆琴心

前年农历九月，奶奶在油尽灯枯的无奈中去世，享年98岁。她也算是我们村上年龄最大的老人了。奶奶记性很好，而且什么事她都要过问，都要管。因此门里门外的人都说她“串”（爱管闲事，唠唠叨叨的意思）。但就是因为这个“串”字，使奶奶心里储存了太多尘封已久的“老故事”。

奶奶一提起民国二十五（一九三六年）年“跑红军”的故事就讲个没完没了。那时她正好16岁，嫁给了比她大10岁的我爷爷了。那年，人们正在地里挖洋芋，村里保长敲着锣紧急通知大家说，“红军”来了！他们都长着"绿毛红胡子”，睁眼就杀人，只要碰上就没命了，大家赶紧回家把孩子带上往深山里跑。这可能就是她所说的“跑红军”的意思了。听此消息村里顿时乱作一团，大人们托着小孩、牵着骡马，在一片哭爹喊娘声中，争先恐后的涌向南山窑洞弯、上岗、下岗等林里去躲藏。途中有一个姓朱的所牵驴子叫声不断，大家生怕被红军队伍听见坏了大事，喝斥无果后被几个性急的年轻人轮起锄头将驴打死（那家人为此后来哭闹着叫打死驴的人赔钱，但都被他们以为大家安全着想的理由拒绝了赔款）。第二天一早，有胆大的几个人结伙偷着出去察看情况。回来告诉大家说，红军黑压压的满山遍野从卅里铺沟里涌向村庄，已经部分来到我们村里了。大家问长的什么样？说远处看好象穿的破破烂烂，男的女的都有，说着“的里旮旯”的外地话，一句也听不懂。都背着枪，一副长途拔涉疲惫不堪的样子。也不象保长宣传的那样长着“绿毛红胡子”，都跟咱们一个样。好象也没杀人，也没放火。大家这才放心了。于是，我爷爷便和他二哥等人，结伴偷偷溜到自家门前坟头棘林里，藏起来偷着观查动静。发现几个男男女女的红军战士的确穿着破烂的衣服，操着一口外地口音，正拿着杆子敲打我家梨树上的梨儿。大家黙不作声，观察了一阵。一会儿，爷爷的大哥从家里走过来，跟那些红军战士亲热的打着招呼。那些正在打梨的红军战士看到爷爷的大哥过来，笑着捧了几个梨上前让他吃梨儿。看来大爷已经和“红军”关系相处的很好了。（听奶奶说，大爷听说红军要打过来了，但为了保住家产，装成是给“商户”家看门的俑人。并在红军到来时，故意装着解气似的，带头将几件家什砸坏，被红军战士及时阻拦。这样他便和红军打成了一片，关系处的还不错。）爷爷他们几个观察了好久，便又溜回去把这一情况告诉所有人。大家听了高兴的说，这就把心放下了，“红军"不是恶人！

于是选了几个胆大的出山和大爷取得了联系，接着又与驻扎在我们村的红军接触后，了解到红军不象“尕司令"、“白狼”那么坏。所以他们回来后又是一阵说书似的大讲特讲，说红军好的很，家家户户秋毫无犯。人家红军队伍都在外面住宿、外面支了锅炉做饭，人好的很，问寒问暖的。就是不方便时借用一下木桶挑挑水罢了。大家也就相信红军是好人，不是保长他们宣传的见人便杀的“红胡子恶魔”。于是经过一阵讨论后，决定先让大男人们一批一批的往外走出去回家，最后安全了再让妇女孩子出去。没过几天，村上人全都牵驴拉马回到了自个儿家里，了解情况后都放心的去地里挖洋芋干活去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祥安无事的相处着各干各的事。红军战士也抢着给每家每户帮忙打扫卫生、挑水、挖洋芋，什么农活都干，真正和人民群众成为一家人了。老人们感慨的说，他们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的队伍！清朝的官僚欺压人民，国民党的队伍骄横跋扈也欺压人民。前几年的“白朗”、“尕司令”所过村庄抢劫一空，所到之处一片狼藉！而红军队伍真是菩萨兵呀！对群众秋毫无犯。尤其是那些女兵对村上老妇们一口一声“大娘，大娘”的叫个不停，把眼前的老人都当成自家的亲娘了。奶奶说，那些娃们也想家呀！也够可怜的，年纪轻轻就受那罪，有时讲着讲着不时的还流下同情的眼泪来。有一户人家还想把红军女战士给儿子取为媳妇儿，但被她婉言谢绝了。说红军有红军的纪律，不能随便跟部队以外的人结婚。孰不知那些红军战士是胸怀天下的，怎么能够因婚废弃了理想信念呢？他们也时不时的组织大家一起宣传红军是贫苦大众的队伍，是为了给贫苦大众打江山才来到这里的。说他们一定会打倒国民党，让人民自已当家作主的！有几个村上的乡绅听了就在背地里偷偷蔑视红军说，穿得那样破烂，跟要饭的差不多，还吹牛说将来要打江山坐天下，那是痴心妄想！后来真的解放了，他们又无限感慨的说，红军有“星宿”，坐江山是天意，天意！但就是想不通，当年那些衣衫褴褛的队伍怎么就能够将衣冠楚楚的国民党正牌军给打了个稀巴烂，赶到台湾去了呢？

奶奶说，那些红军战士头几次攻打“二郎山"回来时都搭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大家问了原因才知道他们打了败仗，并且把一个班长牺牲了。又听说领头的叫“朱德"，问了临城主山叫什么山？当地人说叫“二郎山”。朱德听后哈哈一笑说，我是“猪”，它是两只“狼”，怎敌得过他们呢？后又问卅里铺靠西边的村叫什么村？说是叫“下川”。朱德听后会心的点点头说，就住这个村，"猪吃下川”嘛！于是就从卅里村搬到下川住。再后来几次攻城果然攻下了“二郎山”，将鲁大昌队伍打得龟缩在城里不敢迎战。奶奶说，百姓都说这与朱司令对风水的研究定夺有很大关系，这叫“大将"不能犯地名，犯了就会打败仗。朱德信仰的是共产主义无神论，怎么能够迷信这些风水学说呢？这纯粹是当地人为了神化“朱司令”，杜撰出来的一种无稽之谈。但是当地也确实流传着“朱德”在下川“麻娘娘”（当地老地主）家驻扎的传闻。后来在90年代初，在一家刘姓柜板背面发现了宣传红军北上抗日的红色铅笔书写的宣传标语。并得到当时在世的老一辈革命家的确认，证明朱德当时是住在“下川"，会议室设在卅里铺这一事实。

奶奶说，她娘家在卅里铺村，正是“张老五”（张有才）烈士出生的村庄。岷县坎峰村的张明远将军是“張老五”的舅舅。在張明远的发动下，“张老五”被红军选为主席，领导队伍把本村“葛商”（当地人把富户称为商户）斗倒，把他们家粮食都分给了贫苦人和红军队伍。后来红军北上之后，鲁大昌便将张老五抓获。行刑那天，人山人海。张老五带着刑具从站满两旁的群众中间走过时，高声唱着当地“花儿”阿乌令：“啊-------，桦材劈了碌碡棋，红军选我当主席呀-------，豁着头颅手中提唵，鲁大昌（白话），你把爷们啊们呢-------？”。两旁群众听后好多人都情不自禁的纷纷流下眼泪。这眼泪是当时人民群众对红军英雄的同情和怜悯，也是红军和贫苦大众之间血浓于水关系的真炽体现！

奶奶所讲故事中的“跑红军”不同于“跑白狼”、"跑尕司令”。“白狼”、“尕司令”所到之处，鸡飞狗上墙，一片狼藉。而红军进入村庄，与群众成为鱼水关系的亲人。尽管他们穿的破破烂烂，却胸怀天下，心系人民！这便是奶奶经常讲起的，民国二十五年“跑红军”的故事。

剑胆琴心，甘肃岷县人，农民，散文业余爱好者。

版权声明：如需转载、引用，请注明出处并保留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