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俊贞||秋怅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太行山与华北平原交汇处的璧山电厂建设工地。
九月的璧山电厂，秋色渐入佳境，山野层林尽染，习习微风中，正是建筑施工的黄金季节。女大学毕业生张倩恰在这分明的时节如约分配到了工程处总工办。报到这天，迎见她的是总工刘一朝。刘总六十年代初毕业于H电力学院，与电力工程建设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结下了不解之缘。几个月前，他随大队人马来到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安营扎寨。将在这里建成一座现代化的高容量火力发电厂。
“哪所学校毕业的？”刘总热情地递过来一杯热水。
“H电力学院机电系。”
“噢，我们还是校友呢！”刘总望着眼前的小学妹，微微欠了下身子。
刘总的热情、和蔼使张倩的拘泥感瞬间消失，她觉得刘总的平易近人与自己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许多。于是，她打开了话匣子:“这所学校很好，我妈当年就是从这儿毕业的；哦，对了，五十周年校庆参加了么？还有……”张倩恨不得一股脑把想要说的全都倒出来，然而她很快发觉自己口若悬河了。
其实，刘总对张倩的妈妈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很感兴趣。因为就在张倩刚进门的刹那，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儿的特质，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清澈如潭的眸子里闪烁着热情、天真的光芒；尤其那白里透红的脸颊更显得青春靓丽。在她身上仿佛有着曾经恋人——秦莹的影子。他不时地望着眼前这位身材颀长恬静的女孩儿，心底掠过一丝莫名忧伤。
“我们到现场看看吧。”刘总以上级身份，对新进厂的员工进行安全教育为由，摆脱他目前无端的惆怅和遐想。他转身从墙上取下两顶安全帽，将其中一顶递给张倩，他要努力镇静自己思绪纷乱的心。
张倩跟着刘总来到施工现场，放眼望去，广袤无边。几个月前还是杂草丛生的半丘陵，现在一片生机盎然。他们来到主厂房，猎猎红旗下，人们施工正酣。不远处，挖掘机大口大口地吞吐着地下的黄土，打桩机的铿锵声此起彼伏。张倩被这沸腾的场面感动了，她明亮的眸光凝视着远方，若有所思，她激动地对刘总说:“这里太感人了，当初填报志愿时，我的第一志愿就是电力工程建设，毕业分配时，妈妈一再鼓励我到电力建设第一线，说那里的火热生活可以锤炼一个人的意志……”张倩罔顾眼前领导的存在，又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刘总一旁沉默不语，刚才张倩提到她妈妈非常支持女儿搞电力建设，这对他又是一个悸动，也委实让他好揣摩。他寻觅、不解。他觊望道:“你妈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妈叫秦莹！”刘总终于把憋闷在心中的话摊了出来，同时感觉自己的心里轻松了许多。
“您认识我妈？！”张倩惊愕了。
“呵，认识，认识！”刘总突然收起笑容，深情地说:“回去问候你妈妈，说璧山电厂工程处有个叫刘一朝的，欢迎她到那里走走！”说完释然放怀的笑了。
张倩对刘总的话有些莫名，她抱憾自己的妈妈压根儿就没提及这些事儿，致使自己在上级面前如此尴尬。
剪不断，理还乱。刘总在张倩面前极力回避自己过去和她妈曾经过的一段恋爱史，但思绪还是把他拽回了三十年前那个令人难忘的凄凄的夜晚……
六十年代初，刘一朝同秦莹作为同一届毕业生分配到了冀南龙关发电厂工程处。初来乍到，恶劣的生活环境和秦莹最初的想象形成极大的反差。
一天傍晚，劳累了一天的秦莹早早和衣躺在四处透风的帐篷内。篷外，呼啸的狂风卷着尘沙，大把大把地洒进篷内，打得脸生疼。她再也躺不下去了，一股不可名状的委屈在心胸扩散。她来到刘一朝所在的帐篷前，见到刘一朝，话儿没说出口，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了下来。她伏在刘一朝的肩侧，抽搐着:“朝，我们还是调回省城吧！”她的声音很微弱，两眼凝视着，期许从那里得到满意的答案。此时的刘一朝如万箭穿心，他望着眼前心爱的恋人日渐消瘦的面庞，想安慰几句却说不出话来。他清楚，秦莹有一个地位显赫的父亲，倘若两人一起调省城，那是易如反掌，可现在……
就在两天前，工程处王总找到刘一朝谈话，让他担任机炉工地专责。他想到自己身上担子的沉重，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组织对自己的期望。他理解秦莹，这儿艰苦的生活也真难为这位纤弱文静的城市姑娘了。
“莹，我们……这儿需要我，我们不能……”刘一朝的心在滴血。他把脸转向一侧，秦莹扑在他怀里，哭泣得更伤心了。她爱刘一朝，可冷峻的现实在痛苦地折磨着她，矛盾交加的秦莹在阵痛的苦闷里煎熬着……
过了不久，秦莹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调回省城。而刘一朝却留在了这里。秦莹的调离，对刘一朝不啻是个打击，尤其是秦莹走后一纸令人隐痛的最后通牒，使刘一朝在爱情与事业上面临着严峻的选择。他在给秦莹的回信中，只写了一句话:“我爱你，但更爱这片神奇的土地！”从此两人天各一方。
“哟，正午了。”张倩甜甜的声音，把刘总的思绪牵回到了现实中。“肚子叫了吧！”刘总转过身来，关切地问。尔后，突然一个未假思索的想法出现在脑际，他对张倩说:“我决定把你送到施工一线去，那里虽然艰苦些，但可以学到课本上学不到的东西，正如你妈期望的那样，希望你做一名新一代电力建设的开拓者！”
“太好了！”张倩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因为这是她一直追求的夙愿。
“好，就这样定了！今天中午我特意为你举行便宴，这对你报到第一天将有一种特殊意义，你说是么！”
“谢谢刘总！”张倩欢快地答道。
刘总欣慰地笑了，但他心中荡起的涟漪却久久挥散不去……
【作者简介】
董俊贞，原籍河北，现旅居杭州，建筑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