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周刊||子溪诗歌16首
简介:子溪。本名余普查。甘肃天水人。1987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后辍笔多年。有文字散见《诗刊》，《中国诗歌》，《诗歌月刊》、《诗林》、《星星》、《诗歌周刊》、《辽西风诗刊》、《新疆文学》，《手稿》、《小散文》、《西部散文家》《甘肃日报》、《兰州日报》、《辽沈晚报》等各类报刊，获过多项奖励，2016年获中华诗世界《首届当代前卫诗人》诗歌大赛优秀奖，2017年获《星星》诗刊（过年）诗赛奖，散文入选多部文集、出版散文集《暖风吹过坡地》、《河流的声音》、《我的伐木场》等。有诗入选诗探索漓江版《2017中国年度诗歌》，《中国诗歌网》（每周诗星）。
子 溪 诗 歌 16 首
1.旧 课 桌
我的童年在旧课桌上
只是一盏微弱的煤油灯
乡村的夜忽明忽暗
一股风吹亮黎明
我发现自己的中年之躯
还是桌面上那条孤独的三八线
现在，一张旧课桌只是一个简单的词语
它摆在农家乐的大教室里
有人吃烧烤，有人喝酒，有人回忆爱情
我想重新诵读一遍
风把我疲惫的身体吹得摇摇晃晃
尘世太小了，我只需扶住旧课桌的一根腿
就能把一生的命运
安排在一首诗的标题上
2.时光碾过空旷的田野
碾过麦子的碌碡
此刻只是一块安静的石头
我坐在上面，像一粒遗落的麦子
冬天已经很深了
我没法找回播种的时间
一个老人站在场院里
给我絮絮叨叨讲述家事
就像时光碾过空旷的田野
她多么像我逝去多年的母亲啊
一生的时间，总是搓着一粒麦子
总是在一场场的风里
端起簸箕，吹去好多日子的艰辛
想起这么多年，我也像一颗碌碡
碾过天空，天空铺满了星星
碾过河流，河流扬起了浪花
碾过一个人的视线
一个人占山为王，骑马，射箭
像前朝往事
如果你能有幸遇见我
我就是一块梦游的石头
3.山 色
黄昏，我坐在广场上看山色
一群鸽子飞过来
它们高于山顶的时候
山色没有什么变化
它们飞在半山腰时
山色突然零乱起来
我多希望那些鸽子们
就像一些圆圆的铆钉
能把山色钉下来
也把黄昏钉下来
这样，我就会在广场一直坐下去
一直看山色
那山色，无非就是树的颜色
草的颜色，黄土的颜色
还有那些瓦房的颜色
就像一个人不断变换的表情
可是鸽子飞过来了
鸽子们不停地改变着这些颜色
也不停地改变着我的心情
最后，当我和黄昏的表情一致时
我眼里的山色，也在黄昏里慢慢褪色了
4.洗去时间的尘埃要用多长的时间
这个世界有一种方式
可以让许多的事情返回最初
雨水可以洗净天空
花香可以洗掉膳腥
泥土可以洗尽杂草
我会洗掉我自己
在时间的墙面上布满尘埃
我可以用多长的时间
花多大的气力
让墙面如初，纤尘不染呢
而另一种现象是
风洗过的声音一低再低
水洗过的石头一小再小
双脚洗过的路面一宽再宽
死亡洗过的生命
要么腐朽，要么长青
誓言洗过的爱情
要么虚无，要么持久
问题是，都需要多长的时间
花多大的气力
5.麦草沟的水声
麦草沟有大片大片稠密的林子
有大块大块光滑的石头
可每到黄昏，我们听到的是
一支又一支湍急的水声
那时我想，这水声
是一个少年心房里激荡的心声
你看见月光落在水面了
那一定和白天采药的女孩有关
你听到鸟鸣融入水声了
那一定和伐木人的歌声有关
你看见晚霞与流水的色彩一致了
那一定和沟口的一场电影有关
后来，一个流过泪
一个野猪追赶过，一个秋菊暗恋过
红桦树一样健壮的身影
也不知什么时候
落进湍急的水声了
那大片大片的林子，一直长在我的记忆里
那大块大块光滑的石头
一直是我跳不过的坎儿
6.麦草沟，我与一株草发生了爱恋
在麦草沟，我和一大帮的男人们生活在一起
我们整天伐倒一些桦树，又伐倒一些椴树
剩下来的日子，我们就在林子里割草
一茬一茬的草割倒之后，
一茬一茬的草又长成原来的样子
那些林子里的草，整天给我们洒一些露水
那些河滩上的草，整天给我们开一些野花
那些悬崖上的草，整天给我们养一些蜜蜂
风不停地吹过来，又吹过去
那些稠密的草，那些稀疏的草，让我与它发生了爱恋
它多么像我的命运，在麦草沟起起伏伏，
春天是一个样子，秋天又是另一个样子
多年以后，我来到麦草沟，我又见到了那些草
它们还是长在林子里，长在河滩上，长在悬崖上
但没有一棵草能够认出我
野花继续开着，蜜蜂继续飞着
只有一个少年的影子，
露水一样在草尖上晃来晃去
7.冬天站在窗外
这个早晨，冬天站在窗外
它给那些早起的人
正在孕育一场风雪
一朵雪就能染白一个人的头发
仔细想一想，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其实我也在昨夜的梦里
遇见了一场很大的风雪，可醒来之后
它已经在被窝里融化了
那个让我寝食不安的人，也无关紧要了
仔细想一想，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现在，我也是一个马上出行的人
我知道有那么多的人
都在窗外看着我，就像冬天
因为我的出现，再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仔细想一想，这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
8.麦草沟的云
麦草沟有那么多的云
色彩瑰丽，雄伟壮观
我们伐树的时候
它是一朵冲下山坡的云
我们割竹子的时候
它是一朵缠在腿上的云
我们躺在草棚里时
它是一朵梦幻般的云
我们在麦草沟出出进进
云在我们的头顶飘来飘去
有时候它是故乡的一朵愁云
有时候，它是一个少年
心房中的一朵乱云
多年之后
它成了我头顶的一朵白云
想起麦草沟
我就想起这么短暂的一生
自己多像一朵流浪的云
一路上，遇见过一朵带雨的云
也遇见过一朵插着闪电的云
也遇见过让许多人望来望去
一朵捉摸不透的云
9.在河堤上奔跑
我在河堤上奔跑
河流也在奔跑
我在跑向河流孤独的地方
譬如一支小溪
或者一滴雨水
河流在跑向喧哗的地方
譬如不息的海浪
譬如穿梭的航船
我不停地奔跑
在日落的地方
我遥望一个人
那个人，与河流相向而行
在日出的地方
她露出了红彤彤的笑脸
10.旧 址
我在想，昨夜我们待过的地方
在今晨，它会有哪些东西可代替呢
一定有一滴露水吧
它在石头与草叶上，凝视我们的目光
一定有一缕晨风吧
它在灯光与影子间，倾听我们的誓言
一定有一只鸟飞过吧
它在树梢与晨曦里，寻找我们的背影
时间过去了一夜，那个无人注意的角落
也可能有早起的人，开始留意它的异样了
多年前它是一块洼地，一只青蛙叫着夏天
多年前它是一条河流，一丛芦苇摇晃着秋天
多年前它是一间茅草屋，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抱着一盆碳火，抵御风雪的寒冷
现在，我想起它空荡荡的样子
我们就像两份没有地址的信件
我的忧伤，我的苦难，我的姓名
不知投向何方了，只留下这个旧址
就像我身上的一块疤痕
如果你还能回头看一看
如果你也带着我一样的忧伤，苦难和芳名
多年以后，它就是我们重新盖上的邮戳
11.每一株花草都有它们各自的心思
在故乡，每一株花草都有它们各自的心思
这些花草，它们长在坡地上，长在沟渠里
长在麦田中，长在一眼泉水旁
坡地很陡，春天长在坡上，秋天长在坡下
黄昏里收藏阳光，晨曦守住一缕星光
沟渠很深，长在沟口的，牛羊一个个来啃食
长在沟底的，一群山鸡，一窝野兔，常年在那里安家
麦苗儿挨挤着，它们像顽皮的孩子，
一个个藏下来，偷听麦子拔节的声音
泉水很旺，每到夜晚，它们用花苞包住一个好天气
每到白天，它们用花瓣欢迎过路的阵阵山风
在故乡，我就像一株花草一样长大的
我用童年的脚步熟悉了远远近近的山梁
我用少年的目光阅读着老老少少的乡亲
我用中年的心情，在祖先们居住的地方
开出了五颜六色的念想
那些细碎的忧思，那些茂盛的欲望
让一个个离去的人，一个个即将出生的人
都在每一株花草的面前，证实了活着的目地和打算
12. 在故乡海池
一片海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苹果树才是长在峡谷里的珊瑚林
一座寺庙是故乡面容上的胎记
三百年前，一群候鸟从远方的大榆树下
迁徙而来，每个故乡人
从此种小麦，食玉米，嚼草根
让稠泥河流入西汉水
让木门道诸葛的琴声
西北风一样刮来一支古老的山歌
我们把月亮挂在草尖上
我们把太阳铺开在田野上
我们把爱神，雕塑在黄土高坡上
我们去了远方，了无牵挂
我们迷途知返，悔恨泉水一样冒出来
故乡海池，只要我们走上一遭
异乡的每一场梦，都是一朵又一朵
抚慰我们心灵的浪花
13.山谷的动向
山谷也是有动向的
黑云压过来时，它会把身子一挺再挺
大雨落下来时，它会撇开一场粗暴的风
它会把春天的一部分缓慢地交给盛夏
无人经过的时候，它开一些无名的野花
太阳升起时，我这个爬山的人
总是甩不掉自己的影子
它把路敞给一些积极向上的人
它把夜色铺在有灯火的方向
山谷深不见底时，就放飞一群喜鹊
一双蝴蝶，长出一棵古树
山谷一丝不挂时，熟透的果子像汗滴一样闪着光
那个穷途末路的人到山谷里走一走
它宽厚的胸膛就朝山下倾了倾
你想休息休息就听一听它的心跳
你想抓住一些鸟鸣的声音
流水的声音，蚂蚁嚼草根的声音
你的耳朵就像窗户一样打开了
还有你的眼睛，我抬头的当儿，
它像蓝天一样高过了自己
14.小 路
在故乡，我看见坍塌的老屋后面
那条多年来遗弃的小路
像蛇一样爬行在土崖上
我不敢走近它，我怕一惊动
它就会掉落在一张古旧的供桌上
事实上，父母已经去世多年了
那条供桌也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现在，我在荒草丛生的山坡上
和一条小路离得那么近
故乡就像一个陌生人投给我的眼神
让我内心慌恐，步伐迟缓，凝重
头顶刮来更猛烈的秋风
老屋的一角不断有瓦片碎裂
一只燕子飞来飞去
我知道它也找不到堂前的旧窝
只好衔着一根枯枝，像怀揣了一条小路
在空荡荡的村庄里，流泪，徘徊
15.旧 物
这些用过的旧物
沾满了多少灰尘我不知道
它的轻重，也没必要掂量
我只是看了一眼
就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站过的位置
我也站过的位置
其实我活到今天，也是一件旧物了
遭遇的苦难没法数清了
享受到的幸福大体一个味道
如果有风吹过来
我会像树一样摇摆一下
还能证明努力向上生长的力量
至于天空布满的云彩是不是旧物
大地上的河流是不是旧物
我只关心我走过的一条旧路
走过了几次，就可以再不去走了
16.海池的童年
一片海子像落下的一片蓝天
一条小路像巴爷的一串缰绳
一条河像姐姐混浊的眼泪
一个集市像母亲渴望的眼神
一棵榆树像我胸前的红领巾
一场电影里我们都是小兵张嘎
一个夜晚我们把星星烤成了洋芋蛋
一棵苹果就让我们记住了一生的秋天
一个夏天我们把羊群追赶成了一朵云
我们把山梁捏成泥巴的响炮
我们把柳枝折成太阳的胡须
我们把向日葵的籽粒咬成课堂上的单词
我们把手推车推成诸葛亮的木牛流马
我们把梯田走成了通向山外的台阶
整个童年，我们就在海池的川道里猫儿草
一样摇曳，春天里开花，冬天里落雪
多年以后，我们摸一摸花白的胡须
那些桃花们，梨花们，苹果花们拥挤在一起
就像我们看大戏时，一个个苍老的面容
山风吹来海水的味道，吹来生活的味道
我在田野里小坐的时候，
它就慢慢融化在一首苦涩的诗句里
精 彩 导 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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