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周刊||阿贵自选诗二十首
作 者 简 介
阿贵，原名杨贵平，八五年开始发表作品，八九年创办荒原诗社。作品散见《诗选刊》《延河诗歌特刊》《中国诗人》等，系中国矿业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贵州地矿作协理事。有手工书《岩石上的野山羊》面市。中国《荒原》诗刊（纸刊）总编。
阿贵自选诗二十首
文/阿贵
◎今 夜 小 雨
房顶上噼噼啪啪地响
像杂乱的马蹄声
天空中什么也没有
所谓的春雨
并不像牛毛，像花针
天空中什么也没有
但地上有光亮
地上有水
地上有小鱼儿在跳
地上有小蝌蚪在跳
其实也不是
但肯定有某些生命在跳
不像我
在雨中慢慢地走
好像没有下雨
好像在体会
春雨的味道
◎一张旧挂历
三只可爱的小狗狗
一只在前面爬着
两只在后面蹲着
是哪种宠物狗
我不知道
但它们很可爱
据说，狗狗的嗅觉
是人的一千二百倍
还据说狗狗能分辨
二百万种不同的气味
并能从许多混杂的气味中
嗅出它所要寻找的那种气味
厉害了，我的狗狗
我不如你
就连人的味道
我也嗅不出
◎牛 人
车来了
我赶紧扬起栏杆
它冲了进来
我指个停车位给它停
它一下就停稳当了
我问他“看病哈?”
他披着衣
露出左胳膊
有些变形
打着钢钉
他笑笑
“可以换挡，我来取钢板”
我说“不错”
目送他向
军康医院走去
◎路 边
傍晚时候，街道拥挤
如同黄昏拥挤的老年斑
公交车一会儿靠站了
上上下下的往事
风尘仆仆
花园的树叶跟着老了
接着的花儿也老了
皱纹皱在夕阳的眼里无限
聊天，下棋，拱猪
像道旁树，什么也不想
要走的人一直记不起
要走的心思，每日
约好与天空照面
然后随不紧不慢的凉风
有说有笑，来来去去
◎接 妈 妈
妈妈在锰矿厂给工人师傅剪头发
一毛钱一个
天不亮就走
天黑了也不回家
我沿着妈妈上班的大路
一直走，直到看见妈妈
有好几次，天黑了很久
汽车的灯晃过晃过又晃过
还不见妈妈的面
我一直走到妈妈锁了门的理发室
又一路哭着回家
◎春 天 的 脸
北风来得越急
雪花飘飞得越烂漫
好多好多树都开满了梨花
腊梅花跟着开了
水仙花也开了
紫荆花也开了
还有好多好多
有名的无名的花都开了
在冬天，我看到了
一张张笑脸，我确信
那是春天的脸
◎春 天 里
其实，春天是从立春开始的
或许更早，比如冬天里的大雪小寒
不管是大河上下还是长城内外
依旧冰天雪地，南国红豆
依旧凄风冷雨
总有那么一些种子
还在冬天的心里就拼命发芽
晾台上的迎春花
黄艳艳了，仿佛春天
就开在冬天的树上
◎意 外
一直确信
只要阳光再坚持一刻
冬天就会破碎
于是，温情便绿了原野
染上花香，映出飞翔
猛然发现，在春天
黑夜仍然很漫长，像海岸线
一些致命的细菌只有到了春天
才会更加疯狂，就像
一些疯狂的
伤口
◎面包会有的
瓦西里抚摸着妻子的头发安慰道
“面包会有的”
“牛奶会有的”
这是几十年前我所记得的
《列宁在1918》里的一句
经典台词
之后，我们只要一缺少什么
就会说“面包会有的”
“牛奶会有的”
几十年后
我们终于很轻松地
吃到了面包，还有牛奶
但是，还有很多人
会像我们一样常常说
“面包会有的”
“牛奶会有的”
他们仍然吃不到
再过几十年
都吃不到
◎公 交 车 上
“请关心老年人”
“请关心老年人”
……
上上下下，多是老年人
“请关心老年人”
老年人给老年人让座
原来只知青黄不接
形容土里长出的粮食
接不上趟，现在形容人
◎贵 阳 北 站
下午六点
首次来贵阳北站取网上订票
不知怎么操作
来到爱心小屋问讯处
绿丝带便民利民志愿服务站
已大门紧锁
人去屋空
再到售票大厅
警察岗亭一片漆黑
被圣象地板包围得实实在在
仿佛只是一个
摆设
◎失 职
主任说
没医院停车卡
或星福桥消费小票的
一律收费
不收，扣工资
一瘸一拐
钻进驾驶室
拿不出停车卡的
男人
我开启的栏杆
目送他消失
◎优 惠
一次性买两盒八块五的黄果树
共计十七块
同一家烟酒店
这是第三次
取烟时却见个打火机
女老板说：送你的
我明白她是鼓励我
早一点下地狱
我说了声：谢谢
◎向老板问好
大姐上楼我下楼
两位老总在楼梯边聊天
我对大姐说：好几天没看到你了
大姐说：你才下班吧?快回去睡
我出了大厅
大姐又把我叫了回去
她质问我：见了老总你咋不打招呼呢
我笑笑：还没养成习惯
马上对两位老总点头哈腰
钟总好
敖总好
◎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哪里
……
一只会唱歌的鹦鹉
落了下来
◎春 天
远处萌动着漫长的爱恋
静静地舒展，静静地飘香
如同母亲抚摸的手
如同少女天籁的歌唱
童话终于挨过冬，拱破泥土
梦染尽蔚蓝，长满喧闹的翅膀
阳光的温情暖着男人的胸怀
盛开的花常常把原野一畦畦点亮
不要涉过千山万水
不要紧闭尘封已久的门窗
她一直绽放着笑脸曼妙地飞
滋生的翠绿悄然潜进谁的心房
◎足 疗 师
老公在家乡搞长途贩运
偿还输掉了官司的阎王债
儿子寄宿制高中
蹉跎岁月
让成龙上天的梦继续
做下去
她，远走他乡
十二个小时计件
两个钟三个小时七十块
七个钟十小时又三十分钟
二百四十五块
下工了，还做仓管
再兼出纳
算下来月收入六千以上
像牛一样满意
一个有风便要吹倒的
女人
◎雪 花 飘
那年冬天，腊月二十九
有一个疯女人拿锄头来挖我们家
她可能以为我们家是自留地
是一条美女蛇的尾巴
结果，很多疯女人来挖我们家
挖一条毒蛇的尾巴
妈妈被挖了
爸爸是保皇派的铁杆粉丝
许多保皇派的铁杆粉丝
担心我们这窝毒草被连根拔掉
一辆马车，拉着锅碗瓢盆和我们
连夜逃窜
家属院正在放电影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妈妈被送往医院抢救
一个叔叔，风雪中赶着一辆马车
六个小孩，小的几个月
大的十几岁
在飘飞的雪花中
和叔叔一样
成了雪人
◎一张玉洁冰清的旧照片
那年冬天，我可能恋爱了
我不能确定
我记得她总到我们家来
大大的眼睛，的确是水灵灵的
在寒夜中闪烁，我就心慌
毫无缘由地空虚
她叫我到对面的松树林去打雪仗
还有几个年轻人打掩护
我们并不敢承认我们在恋爱
总不知道怕什么
她的笑声就是一串银铃
在我拍下一柱玉洁冰清的瞬间之后
满树的冰雪掉了下来
我有牵她手的冲动
却始终没牵
不敢牵
直到她嫁给别人
直到那架古老的黑白相机
莫名其妙地不见
直到那张玉洁冰清的老照片
莫名其妙地不见
◎堆 雪 人
高鼻子尖尖
破坏朝鲜
朝鲜打鼓
高鼻子跳舞
我们堆的雪人是美国鬼子
两只眼睛是垃圾堆里捡来的亮闪闪的煤块
还没烧过心的煤块
鼻子是从人民公社的地里偷拔来的红萝卜
红萝卜，咪咪甜
看到看到要过年
太阳出来了，喜洋洋啰喂
美国鬼子慢慢溶化
我们抢没烧过心的煤块回家表功
我们把那根高鼻子红萝卜折成几段
一人一截，等待过年
结果，高鼻子阴魂不散
到家乡投资来了
我始终不喜欢高鼻子
除了超人，变形金刚，蝙蝠侠
阿凡达，可口可乐
迪斯尼动画
米老鼠和糖老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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