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6):保胎
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
前情:唱歌(5):绿帽
七
刘小吉前脚回屋,白菊后腿就来了,买了一瓶酒一条烟一斤糖一包奶粉,说到吴大福屋里坐一下,等转来再买菜。刘小吉说,嗯,还是卫东心空会想事情,是得去一趟,先搭个桥,回头好说话些。白菊说,表伯,那我去了呀。
吴大福屋的蹲在石坎边摘金银花,听见人喊,表婶儿,表婶儿。她站起来认出来是白菊,她一肚子火,自年前赵保上门大闹一场,她见不得赵家人。于是,她拿腔说,这是哪里一个客,我咋没认出咧?白菊听出话音儿了,还是一副笑脸,认认真真地说,表婶儿,我是桐树沟赵卫东屋里的,我叫白菊呀。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般,她放下架子说,哎呀,你看我这个瞎眼子婆!说着,从坎边朝院子里走,嘴上直说,来看一下就行了,花钱做啥?
她从白菊手上接过袋子,白菊骂自家不够人,老想来看表婶儿,老是没来。然后深深叹一口气,这老四,安康没了,再不来就不是人了。
吴大福屋的抹一把眼泪说,你屋老四可怜,我屋秀水也可怜。老四太懂事了,心也细,不像秀水粗枝大叶的,我老想着秀水嫁给安康是福气,唉,秀水没这个命……你公公婆子晓得没?白菊抹着眼泪说,还没跟他们两个说,瞒一天也是好的。吴大福屋的摆手说,儿女都是娘老子身上掉下来的肉,这肉没了,得早点让他们晓得,这一关总是要过的,等老四回来,一把骨灰,我怕他们一时三刻受不了。白菊说,表婶儿说得对,我回去跟卫东商量。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白菊一直等吴大福屋的提秀水有喜的事,可人家偏偏不提。眼见着暮气上来了,白菊绕着弯子说,今回老四没了,害得表叔跑远路。吴大福屋的长声叹气说,莫提了,秀水说是有喜了,要给老四生出来,留个后人。我跟你表叔的意见,这娃不能生啊,现在男女没结婚生娃不算啥丑事,可生了咋办?从小没爹,靠谁养活,还有,秀水不可能不嫁人吧?好好一个女子养个娃,哪个好人家会要她?老四没了,秀水还有一辈子啊……
白菊说,表婶儿说得对,这人呀真没啥来头,秀水是个重情的女子,可能也是想着老四来世上一趟,啥都没留下,要是留个娃也是一个念想。吴大福屋的说,这倒是实话,秀水在那边都哭坏了,你屋老三卫民可真不是个东西!声音忽然提高了说,老三跟矿主说,秀水哭闹是为钱……又说,秀水说她有喜是装的!老大媳妇,你说这老三是不是个东西?
白菊应声说,老三太不是个东西了!表婶你莫生气,我们赵家不是还有卫东卫国嘛,总还有些几个懂事的嘛,卫东听说秀水有喜了,又是哭嘴又是笑的,说老天爷眼睛还没全瞎……
吴大福屋的说,那我说个丑话,秀水硬要生,我跟她爹她哥嫂也不拦,有一条我得说出来,老四一条命换来的钱,我们不要,秀水也不要,秀水肚子的娃得要,你公公婆子养他一趟当然应得,二一添作五。
白菊说,表婶儿你把话说到这儿,我表个态,实在在理。
吴大福屋的说,我们女人说话做不得数,这事还得看赵家老头子跟三个儿子的想法,这人心隔肚子,谁晓得他们怎么想的?
白菊说,我回去就跟卫东商量,钱是个啥,人是个啥?他们再糊涂,这个道道也是分得清的。
天麻影子黑了,白菊走了。走到沟口,看见赵卫东在公路上,急冲冲地问,咋样?白菊把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赵卫东夸她会说话,态表得好,骂老三也骂得好。白菊说,等下子老二来电话了,你跟老二说清楚,管好老三的嘴,还要照顾好秀水。两人边走边说,一会儿就到巴掌坪,刘小吉喊,卫东快来,老二等一下子要来电话。卫东说,刚来电话了啊?刘小吉说,来了,我让他等半个钟点再打。
上到院坝,白菊进店跟刘小吉说菜蔬事情,牛肉,鸡腿,草鱼,黄瓜,茄子,酸菜鱼调料包,等等,刘小吉拿笔记,然后打电话,打完电话,交待白菊明天早上来拿菜,最好背个背篓。
白菊跟赵卫东说,先回去了,碗在灶上还没洗。赵卫东要她等一会儿,一路回。
没等多大一会儿,老二来电话说,到殡仪馆看了老四,睡在冰柜里,都结霜了,样子没啥变化,就像睡着了一样的。矿上有人接待处理这个事情,看样子还比较正规,赔的钱比料想的多,说是国家有规定的,不低于二十万。祁村长开口二十五元,秀水有喜了,这个也得算,人家当然不同意,说是秀水怀孕不合法,没结婚,人家不负责,明天就是扯这个事情。老二说,秀水太难过了,我们过来了,好了一点。老三有些话说得难听,我当着秀水的面说他一顿。吴大福不错,没用瞎心眼儿,一门心思劝说秀水不敢太难过,说她现在是三条命。
赵卫东说,不管钱多钱少,重点照顾好秀水。人家吴大福都知道秀水现在是三条命,哪止三条命,秀水有喜,就是救了爹娘的命!
赵卫东和白菊往回走,月亮升起来了。在沟口遇到杏子坡的张全成,赵卫东的魂差点吓掉了,失声地问,你没跟我爹我娘说啥吧?张全成说,没有。他缓了一口气说,这就好,我还想着明天到你屋看……那个。张全成说,刘小吉也是好心给我捎了信,那你明天来看,嫌难搬,到时我叫人送到公路上。刘卫东说,明天再说。
正说话,有人喊卫东,说刘小吉让传个话:小丹刚来电话了,说明天坐下午那趟班车回来,叫你们在沟口接一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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