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斑鸠
两 只 斑 鸠
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榆树,另一棵还是榆树。榆树生得很高大,叶冠如伞,直伸到临近的房屋上去。春夏之际,茂密的枝叶里经常有鸟声,叽叽咕咕,呜咽呜咽的,不知是什么鸟藏在里面。直等到秋冬季节,树叶落尽,便会看到时常有麻雀、喜鹊立在银灰色的枝干上,且只是静静地站一会儿,然后扑棱着翅膀飞到别处去。
初春的午后,在窗边经过,往外一搭眼,忽地看见一只土灰色的鸟在榆树的枝桠上落着,头小、颈细、嘴短、尾长、趾狭,整个身体呈土褐色。以为是鸽子。待要离开,一抬头,又看见另一棵榆树上还落着一只同样的。不觉好奇,遂唤来隔壁房间的人一齐来看。就有人拿出手机拍照,然后去百度搜。原来是斑鸠呃。
两只斑鸠落在我们院子里的榆树上,听不到它们的叫声,或是隔着窗听不到吧?百度里说斑鸠的叫声很低沉,如云“coo coo—co coo coo”,重复叫好几次,据说繁殖期中鸣叫更为频繁,届时,可以传录下来作为乐曲。我又惊诧了。这是怎样的一种叫声呢?我向来愚钝,想象力也浅薄,实在不知道“coo coo”是什么样的声音,可以例如什么,可以像什么。
这时,倒有顽皮的人推开窗户,响亮地“啵”了一声,试图让这斑鸠飞起来,也好看看它们的翅膀是不是好看。第一声“啵”的时候,第一只斑鸠扭头看了看我们,不动。第二声“啵”出来的时候,它没有丝毫前奏地就展翅飞起来,果然肩羽露出红褐色的羽缘,连下体也是葡萄酒样的红褐色。
这一只飞走了,也不飞得很远,就落在七八米外的灌木旁,悉悉索索地走路。剩下的这只依然不动,木木地站着,睡着了一样。这样子就显得无趣了。我们在窗前停留了一会儿,也各自散去了。下班前从那里路过,再趴在窗户上看,余下的这只也不见了。
黄昏了,阳光正在慢慢下沉,微红的光晕照在榆树的枝干上,折射出光亮。这是春天里即将发出新叶的两棵树。我躲在屋子里,忽然看到手边李渔的《闲情偶寄》中说“鸟声之最可爱者,不在人之坐时,而偏在睡时......”这一段大致是说鸟鸣最可爱的地方,不是在人坐着的时候,而偏偏是在入睡时。鸟叫声为何清晨听起来最为悦耳?是因为作为一只鸟,随时都要防备有人用弹弓打它。早晨卯时以后,人们都起床了,鸟看到人走来走去的,就会感到不安,这时候叫出来的声音也不好听。而晨时人还没起床,即使起来的也很少,鸟看不到人影,没了防备心,自然就拿出全部的本领来叫。且因为憋了一夜,心中技痒,涉嫌卖弄,因此“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李渔大概是鸟们的知音,我或许不是,或许不敢是,因我总是听不出一切的弦外之音,连鸟声都时常捕捉不到,更何况这两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只是偶然落脚在院子里的斑鸠了。但我听不到或者听不懂斑鸠的叫声也不足为怪吧?这世间,总有很多的人声、物声在我们的背后隐隐约约地鸣叫着,我们听不到,有时也是不想听到罢。——这样想的时候,我忽儿地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