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汪继强 | 吃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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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茶中蕴含着人生三昧——初饮苦涩，再饮回甘，饮后余香。大多数人尝过前两道，却错失最后一道。饮后余香，是一道空白，不管艺术还是生活，都需要留这么一道空白，不是执念，而是放下。浮华尘世，且喝一杯茶。
——编辑 素锦
“七碗爱至味，一壶得真趣。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赵朴初老先生这首《咏茶诗》，寥寥二十字，一个超然尘外的禅者已经跃然纸上。
一千年前的赵州大和尚，面对纷沓而至的求道者，说的最多的就是“吃茶去”。 好一个吃茶去，智者明心，愚者伤神。这就是禅宗历史上著名的“赵州茶”公案，用以开悟人们戒贪欲，勿持著，平常心，简简单单即快乐。正所谓一日三餐，幸福其中。什么是幸福？通俗地说，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嘛。
我的家乡坐落在山水明媚的武夷山脉脚下，那里气候温润，日照充足，晨夕云雾缭绕，特别适宜茶树的生长。家门前，有来自大山深处的绿水潺潺流淌，像一匹透着清凉的嫩绿色绸带，飘过我的年少时光。小时候，常与小伙伴们在溪水畔嬉戏，成群结队的下河游泳、捞螺蛳、捉小鱼。嬉闹累了，就坐在河滩的鹅卵石上，望着对岸青山下那一丛丛的茶树，从山脚层层叠叠蜿蜒至山包，一个绿圈套着一个绿圈，好似一条条绿色的丝巾，缠绕成畲族人家的头帕。河岸边低洼处的农田，种植着成片的茉莉花，盛开时浓郁的花香淹没了两岸。清风徐来，丛丛的茶树，仿佛层层的波浪泛起粼粼的波光；片片的茉莉花，宛如无数白色的浪花翩翩起舞。好一幅炫目的水墨丹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醉倒了不同时光中的我们。
记忆中，父亲总是在闲暇之余，半蹲半坐在屋前的小木凳上，脚跟旁是一壶浓浓的岩茶，弓着背弯着腰，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抽完三筒旱烟，停下喝一口浓茶，咕噜咕噜响的在嘴里漱一圈，然后面无表情地一口咽下，接着再重复循环。我至今都无法理解父亲的这种嗜好，印象中也没见过父亲此时脸上的喜或悲，有的只是麻木。在我11岁的那年，父亲走了。我后来知道了父亲的一些境遇，父亲是四十年代的大学生，满腹的诗书，却因家庭成分问题，被放逐到工厂当了一名普通的工人，一生的委屈和压抑，让郁郁不得志的他，用这种不良的生活方式来搪塞自己，麻痹苦闷。在他这一辈人中，尝到的只是茶的苦涩，没有品到茶的回甘，更没有享受到茶的芬香。父亲，请在天堂里给自己泡一壶清茶，细细品尝，慢慢回味，不急，不急……
因为父亲的原故，我到现在都不喜饮酒，烟更是敬而远之，只保留了喝茶的习惯。这些年来也时常光顾星巴克之类的咖啡店，和朋友小聚，但始终还是对茶情有独钟。家里堆放着亲朋好友赠送的不同韵味的茶品，有大红袍、铁观音、普洱茶、白茶等。闲暇时喜欢一人静静地坐着，泡上一壶茗茶，翻上一本喜爱的老书，一饮一阅间，自心欢喜。喜爱茶的清香醇甘，喜爱茶的含蓄清雅、淡然悠远，喜爱茶的那种不事张扬的内敛，那种蕴涵在深处的世事沧桑。
风经过，不急；时光经过，不急。微笑地注视着那片蕴含着天地灵气、山野口感和自然醇香的茶叶飘浮在水中，缓缓地融开，化成香，凝成魂，沁入心腑。任凭一缕缕的清香溢满小屋，沐浴其中，把喧嚣拦在心外，忘却所有的是是非非，在纯净和轻盈中，追寻那山、水、岩、雾的风韵。呵呵，在浮躁的当下，能像古人一样，偷得浮生半日闲，快哉，快哉。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不同的人生，不一样的茶味。当赵州禅师用茶来开悟世人时，小小的一叶茶就得到了升华。茶，不再拘泥于自身单纯的物质属性，更是成为启迪人生、走进宁静美好的心灵之域的门扉。茶的寓意是“放下”。人生如旅，熙熙攘攘，东奔西逐的人们，不妨暂时停下奔波的步履，清茶一杯，小憩片刻，享受闲适，这暗合了禅意的放下。至此，茶从形而下之器，升华为形而上之道。品茶如参禅，饮者在拿起和放下之中，修身养性，清心寡欲，洗尽铅华，冷暖自知，故有“茶中带禅，茶禅一味”之说。
可是当今的我们，在快节奏的生活压力下，在物欲横流的诱惑下，是很难做到真正放下的。不是不想放下，是无法放下，婚姻、家庭、事业、父母、孩子，一个个责任压在肩上，有时连从肩上卸下都乏力，要么硬撑着前行，要么倒地不起。茶是越喝越好，人是越来越老，却从未用心体会到茶的禅意。所谓的“吃茶去”，不是要你放弃责任，而是告诉你人生是需要留白的。暂时的放下是为了更好的前行，清空那些无用的包袱，就能积蓄更大的力量。
茶中蕴含着人生三昧——初饮苦涩，再饮回甘，饮后余香。当我们为生活而迷茫，为欲望而痛苦，为爱情而痴狂，为离别而痛不欲生，为怨恨而一错再错时，请不要泄气。纵有千般懊悔、万般无奈，茶还是要喝的，既然我们已经品尝到了生活的苦涩，那就没有理由不去等待人生的甘甜。只要有茶，就有了清香四溢的时光，就多了几分的自在、几分的惬意。
梁实秋先生在他的《雅舍怀旧》中写到：不喝茶还能成为中国人？是呀，谁让我们生在中国，长在天朝，正在做着中国梦呢。管它东南西北风，吃茶去。正所谓：
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喝一杯茶去。
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再倒一杯茶来。
有生之年，以文会友，欣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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