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全世界读者的书,再读《悲惨世界》:一个人也就是冉·阿让的苦行、苦修
今年是法国作家维克多·雨果逝世135周年。雨果的长篇小说《悲惨世界》影响了全世界千千万万的读者。历史学家莫洛亚说:“今天,时间已作出了判断。《悲惨世界》作为一部人类思想产生的伟大作品而为全世界所接受。冉阿让、米里哀主教、沙威、芳汀、德纳第夫妇、马吕斯以及珂赛特……在为数不多的世界意义的小说人物群像中占有一席之地。”
由李丹翻译、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悲惨世界》(1978年再版)
1958年改编电影《悲惨世界》海报
以孤女珂赛特为“招牌”的2012年音乐剧改编版《悲惨世界》海报
《悲惨世界》在中国
1978年5月,上海电影译制厂(以下简称“上译厂”)译制完成故事片《悲惨世界》(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德发电影制片厂、法国巴黎百代影业公司、意大利罗马塞雷纳影片公司联合摄制,1958年出品)。影片开始,是配音演员毕克的旁白:“只要世界上还有愚昧和贫困,那么,像本书这一类的作品不会是没有用的——维克多·雨果。”
译制片《悲惨世界》在国内上映时,小说《悲惨世界》中文译本尚未出齐。《悲惨世界》的中译本共分五卷,由曾留学法国的翻译家李丹和方于夫妇合译。195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首版第一卷和第二卷,1978年再版第一卷和第二卷,1980年出版第三卷、第四卷,1984年出版第五卷。第一卷至第四卷译者署名李丹,李丹1977年去世,没能看到第三、四卷出版。第五卷的翻译由方于完成,出版后署名李丹、方于。《悲惨世界》中译本后三卷出版的时间,正赶上改革开放后的“外国文学名著热”,笔者当年为了购买《悲惨世界》第五卷,经常去新华书店打听出版消息,很多读者都有这样的经历,那是翻译文学的黄金年代。
银幕上的《悲惨世界》
《悲惨世界》被多次改编成电影。1958年民主德国、法国和意大利合拍的故事片《悲惨世界》和2012年根据同名音乐剧改编的歌舞片版《悲惨世界》是中国观众最熟悉的两个版本。
1958年版《悲惨世界》由让·保罗·勒夏努瓦执导,饰演冉·阿让的让·加班、饰演德纳第的布尔维尔都是法国著名演员。这版电影是雨果著作改编电影中比较成功的一部,忠实于原著,演员表演精彩万分,片中简直都是活生生从雨果小说中走出来的人物,让·加班饰演的冉·阿让尤其传神。
1978年,上译厂接到中国电影公司下达的译制《悲惨世界》的任务,当时正是上译厂的鼎盛时期,剧本由上海外国语学院德语教研室集体翻译,卫禹平、孙渝烽、伍经纬三人联合担任译制导演,排出一流的配音演员阵容:胡庆汉配冉·阿让、刘广宁配芳汀、尚华配沙威、邱岳峰配德纳第、童自荣配马吕斯、丁建华配珂赛特、于鼎配米里哀主教、毕克担任旁白。
译制片《悲惨世界》上映时,原著的中文译本只出版了第一部《芳汀》和第二部《珂赛特》,中国读者是通过看上译厂的这部译制片才知道小说是如何结束的。改革开放初期,根据外国文学名著改编的电影在中国上映,对带动外国文学名著的传播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可以说,很多读者的外国文学名著阅读史是从看译制片开始的。
同名音乐剧招牌为何是珂赛特
上世纪九十年代,笔者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去纽约出差,住的酒店离纽约时代广场很近,晚上有空儿就去时代广场附近的戏院看电影。时代广场给笔者最深的记忆就是百老汇大道的戏院大广告牌上音乐剧《悲惨世界》的海报。从九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末,每次去时代广场,总会看到《悲惨世界》的海报。海报上的人物是童年珂赛特,“她的眼睛是那么大,看去就仿佛那里的愁苦也格外多”。当时笔者没有看过音乐剧《悲惨世界》,以为它只是改编了原著的第二部《珂赛特》,所以海报的“招牌”人物是珂赛特。
2002年,雨果诞辰200周年,百老汇版本的音乐剧《悲惨世界》来到中国,在上海大剧院连演21场,观众如痴如醉。2013年,汤姆·霍伯执导,休·杰克曼、罗素·克劳、安妮·海瑟薇、阿曼达·塞弗里德等主演,根据同名音乐剧改编的歌舞片《悲惨世界》在中国内陆上映。看过音乐剧现场版和根据音乐剧改编的电影版的观众都知道,其实剧情和原著一样,珂赛特只是小说的主人公之一,最中心的人物是冉·阿让。
为什么音乐剧海报的“招牌”人物会是珂赛特呢?珂赛特是雨果成功塑造的人物,《悲惨世界》第二部《珂赛特》中孟费郿的树林一幕是小说最精彩的段落之一:“那人走得相当快,珂赛特也不难跟上他。她已不感到累了。她不时抬起眼睛望着那个人,显出一种无可言喻的宁静和信赖的神情。从来不曾有人教她敬仰上帝和祈祷。可是她感到她心里有样东西,好像是飞向天空的希望和欢乐。”雨果擅长塑造儿童形象,珂赛特和巴黎流浪儿伽弗洛什就是《悲惨世界》中两个生动和感人的儿童形象。将童年珂赛特作为音乐剧海报的“招牌”人物,很容易让读者联想到冉·阿让拉着珂赛特的手穿过孟费郿树林的感人画面。笔者认为,音乐剧海报突出珂赛特的苦难儿童形象,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深化了《悲惨世界》的主题:“单看到男子的悲惨生活并不算什么,应当看看妇女的悲惨生活;单看到妇女的悲惨生活也不算什么,还得看看孩子的悲惨生活。”
写给全世界读者的书
作家王安忆在《解读〈悲惨世界〉》一文中说,《悲惨世界》可以概括为这样的一句话:“一个人也就是冉·阿让的苦行、苦修。”
主人公冉·阿让的故事,是从1795年开始的。冉·阿让,一个安分守己的修树枝工人,为了他姐姐的7个孩子免于饥饿,偷了一块面包,被判罪,成了土伦的苦役犯。他被关了19年,从牢里出来时已经四十六岁了。出狱后的冉·阿让带着那张监狱发给他的黄护照走进迪涅城,所有的门都敲过了,没有一个地方不把他撵走。走投无路的冉·阿让一生中第二次偷东西,在卞福汝主教(米里哀先生改称卞福汝主教)家偷了银餐具。警察带着冉·阿让和赃物来到主教家,主教却假装是他送给冉·阿让的:
“呀!您来了!”他望着冉·阿让大声说。“我真高兴看见您。怎么!那一对烛台,我也送给您了,那和其余的东西都是一样,都是银的,您可以变卖二百法郎。您怎么没有把那对烛台和餐具一同带去呢?”
主教的善行感化了冉·阿让,冉·阿让弃旧从新,走上自我救赎的道路。“那位主教所期望于他的,他都已躬行实践了。那不仅是种改变,而是再生。”化身马德兰先生的冉·阿让当上了滨海小城蒙特勒伊的市长,生活安逸,有保障,有希望,他只有两个心愿:埋名、立德;远避人世、皈依上帝。就在冉·阿让庆幸自己难得的余生的时候,警察沙威出现了。雨果创造沙威这个人物,是给冉·阿让的救赎道路设置的最大一个障碍。芳汀的悲惨下场、警察沙威的纵恣暴戾、商马第案件,严重的危机之后,又继以严重的考验。“世间有一种比海洋更大的景象,那便是天空;还有一种比天空更大的景象,那便是内心活动。”这是《悲惨世界》第一部第七卷第三章《脑海中的风暴》开头的一段话。冉·阿让为了不使无辜者成为牺牲品,经过十分痛苦的思想斗争,选择走上法庭自首;为了实现对芳汀的承诺,冉·阿让再次逃跑,从德纳第夫妇的魔爪中救出珂赛特。
时间到了1831年,故事的空间转换到了巴黎,雨果把读者带到巴黎卢森堡公园一条僻静的小路,带到普吕梅街的一所房子的花园,我们在这里可以有片刻的愉悦,因为马吕斯和珂赛特相爱了。但这宁静是暂时的,冉·阿让从一个暗礁又撞到另一个暗礁。警察沙威是当时下层官僚群体的缩影,沙威像狼一样追捕冉·阿让,还有德纳第为代表的黑恶势力也在追踪冉·阿让。威胁无处不在,恐怖笼罩巴黎。《悲惨世界》的最后两部,反对七月王朝的人民起义与街垒战斗占了大量的篇幅。可敬的马白夫先生、少女爱潘妮和儿童小伽弗洛什在战斗中牺牲了,冉·阿让背着中弹昏迷的马吕斯从下水道逃出来。起义被政府军镇压了,受到良心折磨的警察沙威跳塞纳河自杀。“沙威是一个标准的尽职尽责的警官。那么,有责任的是谁呢?是谁让沙威那么残酷无情,那么‘恶’(同时也是悲惨的)呢?”
摆脱了沙威的冉·阿让无法摆脱自己过去是苦役犯的阴影,为了不影响马吕斯和珂赛特的生活,冉·阿让主动对马吕斯说出自己是苦役犯的实情:“好好地继续过你们幸福的生活吧!好像在天堂一样,做一个天使的天使,生活在灿烂的阳光中,请对此感到满足,不要去管一个可怜的受苦人是以什么方式向您开诚布公和尽他的责任的。在您面前是一个悲惨的人,先生。……我只需要一种赦免,那就是我自己良心的赦免。”读过《悲惨世界》的读者知道,冉·阿让在卞福汝主教的指引下,早已走上救赎的正路。那么,是谁让冉·阿让的救赎道路如此曲折漫长、如此荆棘丛生?
冉·阿让、芳汀、爱潘妮、小伽弗洛什、沙威……这些人物不幸的遭遇,凸显了雨果的主题:不公的社会、悲惨的世界。
《悲惨世界》是雨果写给全世界读者的书。1812年10月18日,雨果在致米兰《悲惨世界》意大利文出版商达埃利先生的信中写道:“凡是有人无知和绝望的地方,凡是妇女出卖自己换取面包的地方,凡是孩子因没有给他教育的书、因没有给他温暖的家而受苦的地方,《悲惨世界》这本书会来敲门,说:“开开门,我来找你的。”
原标题:《悲惨世界》来敲门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杨庆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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