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风流青衫客 | 扶风
江南风流青衫客
湖北青蛙诗歌记忆
文 / 扶风
几年前,去青岛崂山的海边,夜里饮了酒,微熏着回到客房,窗外是暗的海浪拍打岸,抚摸沙滩。从包里掏出湖北青蛙的诗集,很薄很薄,打印的。
读着诗朦胧地睡去,是很少见的舒服的入眠方式。
记忆里那晚读了《少妇梨安》。第一次读青蛙的诗,忽然觉得草长莺飞起来,仿佛身外的诗行,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听诗人的命令,欸乃一声春天。甚艳。
后来几个人在网上编刊物,青蛙负责的是诗歌栏目。习惯性地开始读他编选的诗歌,全国各地的作者,他要在众多的里面选极少。他选的都极有民间的生动,想了想,就把原本订的官方诗刊都停掉了。
诗歌是草本植物,还是民间带露珠的比较新鲜。
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竟然把青蛙是个诗人这事给忘了。
某个晚上,忽然想起来青蛙的诗,就找那本小册子,半天也没翻出来。使劲回忆,想起那日清晨在海边的露台上喝茶,对着大海又读了几首。当时风有点大。房东家的女孩躲在稍远的地方听。那首未及展开的往事读着朗朗上口,把一生都勾描了个遍。我似乎听见女孩笑了一下。估计是听到那句:母亲命我为稻粱谋,艳诗是写不成了。
于是觉得有可能那本诗,遗落到海边了。
说,青蛙,好久没顾上读你的诗,发一个吧。于是我看到了下扬州。“江流那么宽阔,黄鹤楼那么小,开元十八年那么远,就是一幅画也必然布满三月不散的烟花雾气。”这样古意盎然的句子,在现代的江南诗人口里说出来,跟唱出来的昆曲儿一样。
“为什么要去扬州?为什么前往朝廷。得走一条弯弯曲曲的幽径?”这一句仰天长叹,真是吐尽了千百种惆怅呵气,直教人回望来路,凭栏迷途。这一句里,凝结了人生太多的无奈与不得已。
读罢这首诗,一夜未眠。回想起海边那一夜的好眠,真是感叹诗歌这个东西,有着无穷的妖艳。慢慢地,闲了读一会青蛙的诗,品味一下他四行一拍的绝句,听一听那个叫“西辞”的朋友唱的青蛙诗篇,一个旧的优雅书生的形象油然而来。
书生的艳,须有很大胆量。要把内心的放荡与优雅水乳交融,才能叫做艳。
但他毫无疑问是个现代人,在很大的都市工作。在人潮人海中,在有你有我里。他对古典诗歌的传承,与现代诗歌的结合,有着独特的感觉。每每读他的句子,总是分不清是在哪个时代,只能感觉我在虞山,在秦岭,在某人故居,在油菜花开的地方。或者我也下了扬州,正在运河上念竹枝词。
曾经有一段时间,会主动去问:把你最近写的艳诗发给我读读吧。于是能读到这样一些别人还没见到的诗句:“而浪子回头的寺院,仍有新来的沙弥,为宿客指点世面上起伏不定,打瞌睡的江山。”
我一直称他是个写艳诗的诗人。对他所说的艳,其实是叫做丰富的颜色。青蛙的艳,是在江南的一汪水里,洗了一洗,蒙一层纱,于梅雨季节的午后,挂在园林里竹叶上的心思。
其实我最喜欢的,并不是青蛙有多么风流的文采。而是他隐忍着偶而或只有一字或几字的轻咳。江南只是他的故乡,江南风流里的青衫客,他说不出来的,是他诗歌到达的地方,那地方叫做江湖深远,布衣从容。
江南风流,青衫过客,如此从容,是真惊艳。
如果只是惊艳,倒也罢了,也不过是一凡间风流人物。诗歌诗歌,现代人把诗歌当诗来写,把诗歌者当诗人来做,诗往往注重技术,诗人往往注重名声。以前听到西辞唱青蛙的诗句,忽然感动了一下,西辞应该是不会把青蛙,当作一个写诗的诗人,而是当作一个如诗的歌者。只是,青蛙用伤心唱,西辞用泪光唱。
我在一个夜晚,关上灯,点开西辞唱青蛙的几十首诗。有些我读过,有些我没有读过。不管读没有读过,我听到的,己经不是青蛙的诗句,是月光弥漫在大地上,旷野中,孤桥边,是一个影子跟着你,说,如此甚好,不如此也不甚坏。
西辞深情地对青蛙说:当我临死,将立遗嘱/所有歌唱,留与青蛙//所有思想,送给知了/如是爱我者,与憎恶我者/且听蛙鸣,奈何蝉噪。
诗与歌在三千年之前,有纯净的高山流水,有呵气如兰的叹息,有布衣在江湖上的相忘,有拾起一枚桐枝可作琴的理想,有怎么也分不开的灵魂与灵魂。如今高山流水何有,呵气如兰不再,江湖纷争喧嚣,桐枝不值一何,灵魂与灵魂,好似远别了三千年。
幸好有青蛙的诗歌,可以躲在角落怀念。幸好有西辞的歌诗,可以弹在人间配弦。但愿珍惜此好句子与好声音。
很多人喜欢青蛙的诗,他在民间就好像在稻花香里。《蛙鸣十三省》收到以后,用了半个夜,一个有雨的下午,把以前没有读到过的,一篇篇读。有时还要发出声来,叹一下,好笔法。
用了很大篇幅,回忆与青蛙诗歌的印象,说他有风流艳态,说西辞唱诗,惺惺相惜。好像青蛙这个中年男人,也不过是个风流客。这样意会就错了,因为好多话,他能用诗表达出来,而我表达不好。
只能一遍遍回忆在海边,第一次面对无限宽阔的水,面向江南。想:青蛙的风流青衫,是画在亭上的牡丹,滴在扇上的桃花。
2018年3月8日
扶风,本名杜兴盛,1974年生,河南淇水人,现居安阳。出版散文集《流觞记》。
《蛙鸣十三省》签名、题词、钤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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