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驾车 去伦敦——引子
自驾车从北京到伦敦,参加2012年第14届伦敦残奥会开幕式,对于我是一个梦想不到的事,虽然我一直做着自驾车的梦。
多数的梦醒来就忘记了,只有一些梦多次重复留存记忆中,自驾车就是这样的梦。我无数次梦见自己驾驶着汽车,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天地间,梦里,两边的景致没留下什么印象,只有一个固定不变画面:我坐在驾驶座上,驾驶着汽车一往无前。
弗洛伊德说,梦是愿望的实现。因为愿望难以实现,只能借梦的形式得以实现。驾驶汽车对于我曾经只能是梦,难以实现,甚至无法实现的梦。
一岁时我患上小儿麻痹后遗症——医学上叫脊髓灰质炎,从此右下肢萎缩、无力,患腿拖累着无法奔跑,甚至走在平平常常的路上还经常会跌倒。正是由于行走不便吧,对驾车就有了很强烈的渴望。车能够替代自己的脚,这个脚和所有人的一样,可以轻快自如地奔跑,可以跑到天涯海角。自行车是我使用的第一种车——记得当年学骑自行车,哥哥很耐心地扶着我的自行车在操场上小跑了好些天,之后我又摔破了几条裤子,然后才有了骑自行车到北峰林阳寺,到闽侯雪峰寺,在云南骑自行车三天去土林的经历。后来驾驶残疾人机动三轮车,速度快了,让我有了奔跑的感觉,车就是我的腿啊!我驾驶着机动三轮车穿行在福州大街小巷,偶尔也开到周边县城。当然,最渴望的还是能够驾驶汽车。
对于所有的残疾人,中国残疾人,驾驶汽车曾经都只能是个梦。很长时间,残疾人通过各种渠道呼吁驾车,直到2003年《公安部三十项便民利民措施》出台,第十一条规定:“允许左下肢残疾的人员考领小型、微型自动挡载客汽车驾驶证。”残疾人驾车才开启了一扇希望之门。而一直到了2009年,公安部第123号令《机动车驾驶证申领和使用规定》出台,明确:“左下肢缺失或者丧失运动功能的,可以申请小型自动挡汽车准驾车型的机动车驾驶证。右下肢、双下肢缺失或者丧失运动功能但能够自主坐立的,可以申请残疾人专用小型自动挡载客汽车准驾车型的机动车驾驶证。”我和所有下肢残疾人才真正得以获得驾驶汽车的权利。也只有这个时候,下肢残疾人驾驶汽车的梦才能够得以实现。
2012年7月19日,我和李宁为、邵健明、严春荣、张小鹏、何跃林、纪建宇、王东娅、赵雪虹、梁丽珠、王晓凤等11名中国肢体残疾人一起从北京鸟巢出发,开始了自驾伦敦之行。11人中6男5女,邵健明年龄最大55岁,赵雪虹年龄最小43岁。除了何跃林是幼年时失去双手,其余10人都是小儿麻痹后遗症患者,下肢残疾。共14支拐杖,带了10张轮椅,其中邵健明、李宁为、王东娅、张小鹏、纪建宇、赵雪虹、何跃林都是重度残疾。
张小鹏、赵雪虹、王晓凤因为瑞典、英国签证没有通过,只能走完俄罗斯就要从圣彼得堡飞回北京。8月6日,童泽和丁宝明夫妇、赵兰平夫妇从北京飞莫斯科,江昌平和许志强从香港飞莫斯科加入我们的团队;8月20日,何天助从澳门飞哥德堡加入我们的团队;8月25日,陈亚伟夫妇从北京飞阿姆斯特丹加入我们的团队。因此,最后到达伦敦共有15名残疾人和3名家属。但真正走完北京-伦敦全程的是李宁为、何跃林、邵健明、梁丽珠、纪建宇、严春荣、王东娅和我,共8人。
残疾人自发组织境外自驾车行万里在中国是第一次。我们的行程45天,经过俄罗斯、芬兰、瑞典、挪威、丹麦、德国、荷兰、比利时、法国、英国等10国,途中分别在贝加尔湖、喀山、莫斯科、赫尔辛基休息1天,在圣彼得堡、斯德哥尔摩、哥本哈根逗留2天,在伦敦住了3天,余下32天都奔驰在路上。
从首汽租赁了5部中国制造小轿车——荣威350,每车基本上是两人交替驾驶。总行程15000多公里,每日行程平均500公里,时间超过12小时——在俄罗斯是因为路况不好,进入欧洲则是旅游与赶路兼半。最长一日行程近900公里,时间长达15个小时。时间、里程都如此之长的自驾,对残疾人车手自身体能、驾驶技术都是一个挑战和考验。
残疾人出行,严峻的困难是环境的障碍——包括每天都必须的住宿、用餐、入厕以及上下车。台阶是最大的障碍,即便是到了无障碍环境已经很好的欧洲,仍免不了遭遇台阶,更不用说我们的行程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无障碍设施还不如中国的俄罗斯,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一半的行程是在荒漠无际的西伯利亚,那里基本上谈不上什么无障碍。
如果没有梦,没有自驾车走遍世界的强烈渴求,没有战胜困难的足够勇气,没有国家政策的允许,即便有钱有时间,中国残疾人还是难以实现这样的旅程。
这一次,我们放飞自己的梦想。肢体的障碍使我们的行动受限,驾驶汽车为我们梦想插上了翅膀,于是我们给这一自驾旅行取了一个美丽的名字:“梦想之旅”。此行万里长征面临种种困难,我们没有退缩,为激励自己喊出一个口号:“勇气人生”。
一路上,我们带了中国国旗和沿途各个国家的国旗,我们在汽车的后视镜背面上,左边贴着五星红旗,右边贴着所到国家的国旗。我们一次次高举五星红旗,一次次振臂高呼:“梦想之旅,勇气人生”。有时,我会为自己的这些举动禁不住地失笑,这个动作是与我性格截然不同的张扬。但更多的时候,我忘却了自己,纵情地随着大家挥舞双臂,扯着嗓子呼喊。我们为这一梦想的实现不断地为自己鼓劲,为自己骄傲,为中国残疾人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