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锋 | 木土相克理论与乌梅丸的应用
肝主风木,脾胃属土,木能克土,故生理上“土得木而达之",“木能疏土而脾滞以行"《临证指南医案》此是克以制用;所病理上,则因肝性强而易亢、脾性柔弱易衰,“风木一动,必乘脾胃”《临证指南医案》“见肝之病,知肝传脾”《金匮要略》而成木乘土位之势。这种木土相克的理论关系,在乌梅丸的证治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乌梅丸本为厥阴主证之主方,而实与木乘土位之证治规律密切相关。
厥阴主证中有肝风内动,横犯脾胃之机。厥阴之上、风气主之,而足经司令,其脏在肝;“肝病易犯上”,故厥阴之主证必因风气妄动而不离乎肝、多涉及脾胃。
厥阴提纲证多属肝风内扰,乘克脾胃之象。“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此为厥阴主证的主要表现。其中消渴,饥而不欲食乃肝风内扰、中消脾胃之症。风性消散,其犯脾胃,可传为“风消”。
胃为水谷之海,风消胃中,必耗其津而欲以水自救,故现消渴引饮,或不择冷热;脾为仓禀之本而主藏营,风消脾中,必耗其营而仓禀空虛,故现嘈杂易饥。同时风木克上,脾伤不运,又复不欲食。食则吐蛔,乃为肝风内扰、上逆胃土之症。胃主纳降,风喜上行,风冲胃口,则胃气失降、不能纳食而反易干呕吐逆,以致蛔随吐出。下之利不止,乃肝风内扰、下迫脾土之症。脾主升运,风性急迫,肝强脾弱,风乘土中,则脾气不升、水谷不运而反下注为利,坠急不畅。可见,提纲六大主症,肝风乘土者竞占其四。
厥阴主方之中实有泄木安土之法。乌梅丸中,虽药过十味而备酸苦辛甘,重心未离治肝与安中。方中(1)重用乌梅之酸,以酸属木味入肝,且酸属阴味而与风属阳邪相对,酸性收敛而与风性疏散相反。故以乌梅为君而名方,即是敛泻肝风之意。(2)佐苦辛甘,以黄连、干姜之类辛开苦降相伍,可升降脾胃、调和中焦;以人参、当归之类,益用甘味,可补虚安中。总体构成,一泄风木之有余,一安中土之不足。风木得静,则中土自安;脾胃得和,则扶土抑木。源流并治、其病易除。因此,仲景曰:“见肝之病,知病传脾,首先实脾:…(不可)唯治肝也",用药当“补(体制用而)用酸助用焦苦〔以泄用而益体)、益用甘味之药(扶土抑木而)调之"(《金匮要略》)。陈修园进而补充到:“其法悉备于乌梅丸之中”,可“惜以调肝实脾,以明体用之妙也”,如此“味备酸甘焦(热)苦(寒),性兼调补助益,统厥阴体用而并治之,则土本无忤矣(《金匮要略浅注》)。叶天土则一言以蔽之:此为仲景泄肝安胃一法"也(《临证指南医案》)。
乌梅丸确能主治木土不和之病,叶天士曾创造性地将乌梅丸运用于木土不和的病症中。据现存医案的有限统计来看,其以乌梅丸进退治疗的41例病案中.属于土木不和者竟占15例以上,其中木乘土位者9例、土伤木者3例、呕吐者2例、湿热久痢者1例……。并在这些病案的讨论中,一再强调“肝风犯胃”、“致动肝木,乘其中土”之理;指示:“邪陷……伤及厥阴,症见气上撞心,饥不能食,腹病,全是肝病”,且“肝病犯胃,为呕逆腹痛,乃定例也”故于治法,称乌梅丸为“制木安土"、“泄肝和胃"之法、用药“以苦降辛宣酸泄之治”,“酸以制肝,甘以安胃”或“寒热互用”,共使“风木得和,脾胃可安。例知:“姚,脉弦,肝风犯胃、水谷下咽即呕、经月不愈,胃气大虚。泄木必兼安胃。人参、川连、黄柏、川楝子、枝皮、乌梅、白芍。”
本人在从师临床之际,也深感乌梅丸在肝脾不和,肝胃不和之类病证中的使用价值。如在不限病种、不拘病症的随机辨证,用乌梅丸取效的25例病人中,消渴病、胃脘痛、呕吐症、久利等属于风木乘土的案例就有15个。下仅举一例,以示一斑。
吴某,女。自诉心下痛而嘈杂,甚则伴呕。问诊:心下痛甚时作,如刀绞而引背及胁下,但心下又嘈杂甚。得温则痛减,然拒按,得噫气矢气不减,呕吐食物及少量酸馊涏水、不欲食,略感气上撞心、口干少饮,痛时饮食即吐,痛甚肢厥拘急、身微汗、或恶寒、伴右额角抽痛,目微黄,口糜、不腹泻、小便深黄不热。脉缓涩、略沉弦细不受按,舌质略红、中心苔薄净,边苔略厚。辨证:厥阴阴阳错杂,肝风犯胃、寒多热少。处方用乌梅丸加减,以敛肝安胃、调和寒热:乌梅20g,细辛2,黄连15g,黄柏8g,炮附片5g、干姜5g,花椒5g,桂枝6g、西党參10g,当归12g,吴朱萸8g,三七,粉1支(冲服)。服药2剂而痛势见平,大便转溏。原方继服4剂后诸症悉除。以消遥散加味,调和肝脾气血而善后。
综上可见乌梅丸不仅为厥阴主方,也不失为理肝之要剂,完全可以在木土相克理论的指导下,广泛而灵活地运用于多种肝脾不和、肝胃不和的病症中去。而其特别于其他方证之处就在于它以肝风混挟寒热而乘虛克脾犯胃为辨证用方之要点而已。
作者:刘英锋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