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后的第三次出行——去万花谷看“映山红”

篇头诗:“杜鹃花发映山红。韶光觉正浓。水流红紫各西东。绿肥春已空。闲戏蝶,懒游蜂。破除花影重。问春何事不从容,忧愁风雨中。“——赵师侠(宋)

在宋代诗人赵师侠这首《醉桃源》的词里,同时出现了“杜鹃花”和“映山红”,很难得。虽然词里的“映山红”不是植物的名称,而是用来形容暮春时节盛开的杜鹃花将山山岭岭都映染得彤红彤红,但毕竟说明,早在宋词中就出现了“映山红”这三个字。说不定,杜鹃的别名”映山红“就是这样得来的,也未可知。

“映山红哟,映山红,英雄儿女哟,血染成......"——打小就从大人口中得知,《闪闪红星》电影插曲中的”映山红“与“杜鹃”同属一物。但直到今天查过资料后才知悉,并非所有的“杜鹃”都可叫作“映山红”,只有野生的杜鹃方能够享此雅号。而据我观察,野生的杜鹃,或生在半山腰,或长于山峦顶,均为海拔较高的地方。与园子里人工栽培的”杜鹃“不同,“映山红”与山石巉岩相依,与葛萝藤蔓相生,与长林古木为伍,与丰草枯叶为伴,是个野性十足的主儿,骨子里面充满了天趣,浑身上下弥漫着生机。而摄影人要做的,就是与之沟通,与之谈心,与之交朋友,尽力发掘和复制出“映山红”的这种盎然野趣和勃勃生机。

“意所偶会便成佳境,物出天然才见真机。若加一分调停布置,意趣便减矣。白氏云:‘意随无事适,风逐自然清。’有味哉,其言之也。”(菜根谭语)——“物出天然才见真机”,怪不得,直面万花谷里“石窑沟”和“曼子沟”山岭上的“映山红”,眼馋发直,心动发颤,举着相机,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怎么都拍不够,而面对园子里盛开的杜鹃和牡丹,看上去不错却打不起精神,心里想拍却举不动相机,闹了半天,根源原来在这儿。

“春雨惊春清谷天”,今天是2020年4月24日(星期五),已步入“节气歌”里的“谷雨”时节,行至春天的尾巴上了。有宋词曰:“杜鹃过尽芳菲歇。”(程垓)时下,杜鹃正在盛开,再不赶紧点儿,就今春看又过,无花空折枝了。所以,疫情后的第三次出行,我们选择了栾川县陶湾镇的万花谷,去看一看那里的“石窑沟”和“曼子沟”里”杜鹃岭“和“杜鹃顶“上一年一度盛开的”映山红“。
早晨出发,从郑州一路向西,驱车350公里,抵达万花谷时已是下午时分,稍事休息后,我们一行7人便依据山民的指引,顺着石窑沟寻级而上,向“杜鹃岭”慢慢爬去。爬至半坡,歇脚眺望,四面群山一片绿色,新绿、嫩绿、深绿、浅绿,煞是养眼;移目近观,核桃树、柿子树、栗子树上的嫩叶嫩芽,在夕阳的斜照下,透着泛绿的金黄,闪闪发光,惹人心痒。可我们是冲着岭上的“映山红”来的,怎么一株都看不见呢?难道真是“暮春芳菲尽,绿肥春已空”了吗?
其实,是我们爬得还不够高,到了海拔1000米以上时,映山红渐渐地露出了端倪,先是一株,而后是一簇,再后是一行、一片,再往后就是整条岭上“杜鹃花发映山红。韶光觉正浓”了。看来,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安排的,“天上掉馅饼,得来全不费功夫”的事儿少,“先难后易,先苦后甜”的事儿却很多。
面对着眼前的奇幻美景,刚刚的气喘嘘嘘和腰腿疲累,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伙儿呼着、喊着、叫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可这时的我却有点儿惨了。太多好看的映山红了,一叶、一枝、一株、一簇、一行、一片;粉红的、浅红的、深红的;顺光的、逆光的、侧光的,应有尽有,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草色遥看近却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端着相机,左瞧右瞅,前盼后顾,就是不知道拍点儿什么好。我有这种体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上次也是拍杜鹃,地点是汝阳县西泰山的炎黄峰和情侣峰,时间是几年前。这次的映山红比上次的美多了,可拍摄时那种无助的感觉却是一样的。唉,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拍吧,“程序优先”、“光圈优先”、“大光圈“、”小光圈“,”黑调“、”柔调“,顺光、逆光、侧光......变换着模式,变更着位置,多拍一些,再多拍一些,回去再说。
而上述的拍摄经历,其实就是所谓的“眼花缭乱“,乱花渐欲迷人眼,好看的东西多了,反而不知所措,无所适从了。回放后发现,”聚焦“的取景理论还是适用的,即眼前一大片优美的景色,能否舍弃其它,而聚焦在一丛花上;对准一丛花,能否舍弃其它,而聚焦在一朵花上,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但是,映山红的难拍之处,恰恰就是其“乱花”的属性。成行成列,成簇成片,如火如荼,堪称奇观,可是若想找出姿态和轮轮廓较好的单朵、单枝的映山红就不太容易了。单独拍摄出来的“映山红”,由于姿态和造型的缘故,不是很有意境,而拍摄时试着将映山红与凸凹的山石、粗糙的树干、盘曲的藤蔓、萌发的草木,甚至枯枝败叶,放在一起,相互衬托,互为陪映,却妙趣横生,韵味隽永,奇已。
翌日清晨,带着昨天的拍摄经验,我们换了个地方,顺着万花谷里的曼子沟爬向“杜鹃顶”,这一路可比昨天下午的石窑沟险陡多了,很多地方没有台阶,脚下的砂土山路一哧一滑的,走起来很费力气。与昨天一样,爬了很久都还是“绿肥春已空”,四周绿芜一片,不见一点儿“映山红”的影子,一直爬到呼哧呼哧累得不行了,眼前忽然一亮,远处,先是一株映山红,寻岭而上,左边一簇、右边一溜、前面更是一大片,各种姿色的映山红接踵进入眼帘;待登上“杜鹃顶”时,人已经淹没在万花丛中了。

清晨的山梁上,初阳穿过高林,将晨光泼洒在山石旁、树缝间、藤蔓上、野草边和阴影里;粉红色、浅红色、深红色、紫红色的映山红在斑斑驳驳的阳光里,婀娜多姿,随风摇曳,形态万千,美仑美奂。“有山皆图画,无水不文章”,大自然的画卷在眼前铺开,梦笔天成,就看我们这些个摄影人如何与之沟通,与之谈心,与之交朋友了。

拍摄映山红,首先讲究的是形状和意境。“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这是宋代诗人欧阳修《六一诗话》中描绘诗词艺术的名言,而诗画同源,所以“状难言之景”与“含不尽之意”,亦是摄影艺术追求的境界。映山红属山野之花,有“乱花”的属性,取成簇、成丛、成行、成片......稍大点的景儿拍摄,形状是有了,但意境欠佳;取一花、一朵、一枝、一叶......稍小点的景儿拍摄,会因其常常淹没在乱花之中,而很难找寻;所以,取山石、树缝、藤蔓、野草、枯枝、败叶,甚至阴影,作为“乱花”的陪衬和烘托,不失为一种选择。如此拍摄出来的映山红,形状和意境俱佳,值得一试。

有了这套自创的“拙论”为基础,在曼子沟的“杜鹃顶”上,面对着晨光里漫山的“映山红”,我可就放开了,横着拍、竖着拍,仰着拍、俯着拍,左拍拍、右拍拍,拍它个尽兴尽致,拍它个手指抽筋,哈哈,这回可算是过了把“映山红”的瘾。当然,由于是有备而来,拍摄的质量亦好于昨天。

入境问俗,我们去万花谷看”杜鹃“的那天,正遇到在此地搞旅游开发的老陈,问其哪儿的杜鹃已经开放,说是”石窑沟“和”曼子沟“,而后又补了一句:”这些天刚开,还不怎么好看,再过几天,盛开就好看了。“
真的是盛开就好看了吗?没错,拍摄大景儿或者航拍,远处盛开的红杜鹃,漫山遍野,彤红彤红,”杜鹃花发映山红“,的确好看。可若是近览,可就有点儿不那么雅观了。烂漫的花朵,盛极而衰,曲卷的花边,耷拉的脑袋,打不起精神,颇有些”杜鹃虽红不耐观“的味道。此时若想拍张近景,可能连一朵支棱点儿的花都找不着,且时节已步入暮春,“问春何事不从容,忧愁风雨中”,花径里,随时都会来一番风雨,造一片狼藉,”水流红紫各西东“。
幸运的是,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花刚开了一半,另一半还是花骨朵。刚刚开放的花朵,细细看去,支支棱棱,精精神神,无论是远拍还是近摄,幅幅画面上的“映山红”都透着新鲜,显着柔嫩,正所谓“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中大有佳趣”。停几天,若至烂漫酕醄,便成恶境矣!再遇到一场风雨,“红粉暗随流水去,园林渐觉青阴密”,那可就真得是“绿肥春已空”了。
本次的万花谷之行中,有个很有趣的小插曲,或者说遇到个奇特的小现象,即万花谷所在地栾川县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为零,自始至终没有发生过一例。县城里和距离县城25公里的陶湾小镇上,戴口罩的人很少,饭店和商场都在营业,街道上熙熙攘攘,人们的工作和生活似乎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距离县城30公里处万花谷里的山民们就更不用说了,连一个戴口罩的都没有,弄得我们也不好意思再把口罩捂着戴着了。一开始感觉还有点别扭,两天下来就习惯了。能够不戴口罩,自由自在大口大口地呼吸大自然的清新空气,这么多天来(整整90天,从1月23日至4月24日),还是头一回,感觉真好!
可为什么这里就没受到疫情的影响呢?是因为偏僻吗?是因为与外界经济往来较少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
山里人在做玉米糁时,会放一种叫作“葛兰叶”的植物,叶子里似乎带点儿碱性,这样煮出来的糁汤会黏稠一些;山里人在做馒头时,里面也会掺一种叫作“五味子叶”的植物,这样蒸出来的馒头不会发黏,味道亦会好一些。查了查资料,“葛兰叶”具有消炎的功效,“五味子叶”则有增强免疫力的作用。而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打小就是吃这些长大的,难道......
在万花谷无拘无束地住了两天,游游“石窑沟”,爬爬“杜鹃岭”;转转“曼子沟”,登登“杜鹃顶”,悠哉悠哉,潇洒自在。该打道回府了,临走时,带了点儿房东给的“葛兰叶”和我们自己在曼子沟里采摘的“五味子叶”,当然,并非想以此来预防新冠,抗击疫情,而是贪恋山里食物那种自然的味道。
一进入郑州,满眼见到的又都是口罩了,不戴口罩不但成了另类,而且会遭人白眼,没辙儿,还是戴上吧。看来,“习惯”这东西,就是个牛皮筋,能长能短,能更能改,总之,随大溜就好!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