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22号征文:卖瓜|| 孙一民(陕西)
卖 瓜
文/孙一民
编辑/落英小桥
一九七一年的盛夏,麦子收了之后,开始锄苞谷,河边瓜地里的梨瓜也熟了,队长开始组织劳动力出外卖瓜。
这一天,南队长找到我说:“瓜熟得快,卖瓜人少,卖不及瓜就会烂在地里,你这两天就不要到菜园做活了,拉个架子车和黑娃子一块去卖瓜吧!”
黑娃子是南队长的小儿子,十四岁,从小没上学,在队里劳动。黑娃人虽小,但为人忠厚老实,体格很好,在生产队娃娃伙里最能吃苦耐劳。我到村里后,黑娃一有空就来找我玩,给我说这说那,把方方面面的情况都介绍给我,从而让我对这个新环境的人和事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同时也和黑娃结下了很好的友情。我听队长说让我和黑娃子一起去卖瓜,就欣然答应了。
第二天一上工,南队长就给我一辆架子车,给了黑娃一杆秤,叫我俩到瓜地去拉瓜。当时关中农村架子车是主要运输工具,一个车厢向前伸出两个辕,两个轱辘通过车轴固定在车厢之下,构造简单,用处很大,拉水、拉粪、拉粮、拉柴,甚至拉人都要用它。我从南队长手里接过架子车,拉到瓜地,已有几辆车子等在那里拉瓜。摘瓜的人给每辆架子车装140斤瓜,担心分斤少两,说是140斤,其实要稍稍高出一点。队长规定瓜价一斤要卖一毛钱,一车140斤瓜卖完回来要给生产队交够14块钱才行。车子装了梨瓜,过了秤,我右肩套上套绳,双手握住车辕,驾着辕拉着车,黑娃提着秤,从瓜地出发顺着大路朝北走,在石井东、中、西三个堡子整整转了一天,到了下午五点多总算把一车瓜卖完。我俩中午没钱吃饭,可又不敢吃生产队的瓜,就饿着肚子回了家。
第三天又去瓜地装瓜,生产队的刘副队长说:“黑娃他大说了,你俩人老实,一车瓜真真卖了14块多钱,都交给了生产队,今天多给你这车10斤瓜,饿了可以吃,也可以卖了换饭吃。”这样,摘瓜人在地里摘了150斤瓜给我俩装了车,刘副队长说回来只交够140斤的钱就行了。
我拉着车子上了路,黑娃说:“我大说了,别人卖瓜一车回来交不到10块钱,其余的钱是吃饭了还是干啥了就不知道了。听说咱俩没吃饭也没吃瓜,这样才奖励咱俩10斤瓜。”我听了从心里不但感激队长更感激黑娃。黑娃又说:“石井村瓜不好卖,一民哥,咱们今天走远点,干脆到余下镇去卖,余下镇有火车站还有工厂,有钱的人多,可能会好卖点。”我听从黑娃的建议,拉着瓜车顺着土路跟着黑娃往余下镇走去。
盛夏的大晴天,刚近中午就已经很热了。太阳暴晒着路边的大地,炙烤着地里的庄稼,苞谷叶叶儿都拧成了绳绳儿,知了在树上“知了、知了”不停地叫。我把上衣脱了,光着脊背拉着车,热浪一股一股地涌来,脊背晒得火辣辣地。从瓜地到余下镇虽说是15里路,因为是由山边到平川一路下坡,没感觉多大一会就到了。余下镇很大,住有几万人,关中有名的惠安化工厂和大唐热电厂都集中在这里,是户县名符其实的工业重镇。我俩拉着瓜车在居民住宅区转了几条街,黑娃把秤放在瓜车上,一边帮我推着车,一边吆喝,喊得嗓子都哑了,就是不见有人来买瓜。黑娃叫我帮他吆喝,我羞于开口,试了几次都未能喊得出来。在黑娃的笑声中,我终于喊出了声。
这时候,坐在槐树下乘凉的一位老太太哄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看我俩的瓜车过来,就朝我俩说:“是卖瓜的吧?老远就闻到了瓜的香气,肯定是甜瓜。”黑娃说:“奶奶买瓜吧?”老太太说:“这会儿人都穷,哪儿有钱吃瓜呢?也有几年没见卖瓜的啦,闻着瓜香还是真想尝一尝哩!”看着老太太想吃瓜又没钱,我把车停下,叫黑娃拿个大点儿的瓜给老太太,黑娃小声说:“这瓜是咱俩的饭钱,送人吃了咱俩吃啥?”我对黑娃说:“咱俩少吃点就得了,再说今天不是多出10斤瓜吗?”黑娃不忍地拿了一个大梨瓜给了老太太,老太太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我俩,接过黑娃递过去的瓜,先用鼻子在瓜上闻了闻,高兴地说:“香,这瓜真香,这香气儿都冒出来了呢!”嘴上说着瓜香,双手拿着瓜,用指甲在瓜上“嗑嗤嗑嗤”一下一下地掐了一圈,把瓜“噗”地一声掰开,蛋黄一样顔色的瓜瓤含着瓜籽就从瓜里流了出来。老太太担心瓜瓤流到地下,刚想用嘴去接,又犹疑了一下,立马改用手把瓜瓤儿连同汁液一把接住,朝怀里孩子的嘴里喂去,金黄色的瓜瓤汁液糊住了孩子的嘴脸。老太太把瓜瓤喂了孩子,自己用舌头舔了舔手上沾的瓜瓤水儿,说:“这瓜甜得很哩,你们这是啊哒的瓜?”黑娃说:“这是山边河畔沙石地里种的瓜。”
这时候,正赶上余下火车站煤场的工人下班,路过瓜车也想吃瓜,就问老太太瓜好吃不?老太太给工人们说:“好!好!好!甜得很!”工人们听老人说瓜甜,都争着下手,你挑我拣,三下五除二把一车瓜给买完了。这时,有一位看似领头的人边吃着瓜边说:“你俩明儿个把瓜直接拉到煤场来吧。”
卖了瓜,我和黑娃早早地回到了村子,给队上上交了瓜钱。后来每天都是端直把瓜拉到余下镇火车站煤场,卖给从火车上卸煤的工人。全队每天派出去七、八辆架子车,就数我和黑娃卖完最早,给生产队交的钱最多。卖瓜的活路一直干到瓜地拔蔓,我又回到菜地。
后来,我回村子去找黑娃,村子人说黑娃大大去世了,黑娃家里没钱给黑娃娶媳妇,黑娃到邻村当了上门女婿。再后来,我又抽空到邻村去找黑娃,人家说黑娃到外地打工去了。至今我也没有见到和我一起卖瓜的黑娃。
作者简介:孙一民(慈云山人),陕西省政府办公厅退休干部,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陕西省诗词学会、散曲学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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