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裕元往事》第二十一章

【21】

我去龙华的那天，天空阴绵绵的，间或下点小雨。我站在公交站台等车的时候，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显得有些荒凉，这跟裕元厂下班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场景。记得有一次和杨斌去东江边，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还被老三厂下班拥挤的人流，挤掉了一只鞋子。

当时，杨斌还准备去帮她捡，他这人见到美女真的挪不开脚步。不过，那会儿人太多了，他根本没办法轻松捡到那只鞋子。杨斌只好叹气地骂道：妈的，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人。

我看着他都有些好笑，只得拉了他一把，说：“赶紧走吧，别老想着英雄救美了。”

然后，杨斌一路都情绪不高，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怜香惜玉。其实，杨斌这人真的很讲义气，他虽然火大，但心地绝对善良。那天，我们坐在东江边，连抽了好几支烟，他都没怎么讲话，直到王娟来了，他才恢复到先前的样子。

我木木地站在公交站台，思想里也比较混沌，振兴大道车来车往，那车轮的滚滚声，好似连思绪也给压没了。直到9路公交车驶来，我才麻木地上了车。落了座，听不得车窗外的风声，干脆小睡了一会儿。就这样，到了东莞总站，我才醒来，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我赶紧下车搭乘去深圳的车。

东莞总站，无论何时去，都是人潮汹涌的情景。那时，可没那么太平，出门在外，不捂紧口袋，很容易被小偷惦记，转眼就没了。

所以，我真不敢多逗留，一溜烟就上了开往深圳的班车。那时，睡意全无，心里开始想着和李英见面之后，该说些什么。说来真是好笑，要我写个文章，可以没完没了，但在女孩子面前多说几句好听的话，我还真的说不利索。

杨斌不止一次笑话我：“龙君，你真得学学如何追女孩子，甜言蜜语都不会说，人家怎么会开心？”

我摊摊手说：“我才没那个功夫，单身也是一种乐趣。”

杨斌听了，摇摇头，神情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也因此，我和杨斌认识那么久，我都没有学会追女孩子，可能真是那种傻傻的男生。

车到了龙华以后，我走下来四处张望，感觉有些陌生。看了看王娟写给我的地址，好像是在天虹商场附近，但我不知道该坐什车去，心急之下，干脆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了车，二话不说，把地址给司机看，他一脚油门就呼啸而去了。沿街都是灯红酒绿的景象，行人总是匆匆而过，丝毫没有一丝停歇的意思，这是东莞没法比的，给人的感觉也大不一样。那时常说的快节奏，可能在深圳的人，更有体会。

到了目的地，付了钱，我茫然地望着周围，平息了好久的情绪，才去给李英打电话。我以为我会很顺利地找到李英，然而并不是，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以至于，我的心情瞬间就跌入了冰底，不知道是担心她，还是害怕找不到她。

没有联系到李英，我就开始漫无目的在周围瞎转，一直转到天黑。当我饿着肚子，再次给李英打电话时，她终于接了。一瞬间，我的心就开始跳起来，原本在心里想了很多的开场白，却连一句都想不起来，脑子完全空白了。

那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周围的霓红灯不停地闪烁起来，乱了我的心绪。

彼此沉默了许久，李英才问：“喂，谁呀？”

我努力平复情绪，才缓缓说道：“李英，是我，龙君。”

又是一阵沉默，我分明能听到话筒那边传来的呼吸声，有些杂乱无序，却又有些暗暗的激动。

李英轻声说：“龙君，真的是你，你在哪儿？”

我语气也开始激动了，忙说：“是我，我在你公司旁边，找你很久了。”

这话一出，李英迅速回我：“啊，真的，我马上来。”

李英说完就挂了电话，我简直能想像得出，她是十分迫切地挂掉了电话，然后开始飞奔跑出了公司大楼。

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先前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李英并没有忘记我，就像王娟所说，她一直放不下我。我在等李英的时候，显得很紧张，真的，那是一种手足无措的紧张，忐忑的心被见她的期盼占满，连街上的景物都视而不见了。

深圳的夜景尽管绚丽，但我却无心多看一眼，迎着夜风，盯着李英出来的方向，就那么痴痴地看着，等着。好不容易看到李英出来了，我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她果然是跑着出来的，远远地看见我，就挥挥手，喊了我一声：“龙君，我来了。”

如果放在电视剧里，这时应该是男女主角彼此朝对方跑去，然后再激情地相拥，又或者亲吻一下，总之应该是很浪漫的。不过，当李英朝我跑来的时候，我的脚却像生了根似的，根本就迈不开步子，只能傻傻地看着她朝我奔来。

李英来到我面前，脸红扑扑的，汗水正顺着她的秀发流在脸上，再一滴滴落在她洁白的颈脖里。她喘着大气，身子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她还是穿着白色的裙子，配上一双平底鞋，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淑女范儿，是那么温柔漂亮。

我们痴痴地望着彼此，好久都没有移开视线，那一刻，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内心滋生出了莫名的情愫，我和她都能感觉得到。

我轻轻喊她的名字：“李英--”

她“嗯”了一声以后，长久压抑的情绪，让她瞬间失控，她眼睛一红，随即泣不成声。而我也早已动容了，我想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她顺势就扑到我的怀里，紧紧地挽着我。等了好久，我才搂着她的肩，那时，我才发现，我们的心原来贴得那么近，那么紧。

末了，李英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问我：“你去哪儿了？怎么不给我回信？”

我不知所措，也解释不出所以然来，只得转移话题。我说：“能不能先陪我吃饭，我饿了一整天了。”

李英听了这话，瞬间破滋为笑，她说：“你傻呀，不知道先去吃饭吗？”

我笑了一下，权当回答，然后，我们便去找餐馆。一路上，都是李英在说话，就连后来吃饭时，也是她说话，她恨不得问清楚我每一个细节，而我只是机械地回答她。那时，我才发现，我真的不会说甜言蜜语，难怪杨斌说我要学学追女孩子。

我们吃完饭以后，就在外面闲逛，她交织着手缓缓地走着，还是那么优雅，步子在空气中轻巧地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那时，晚风显得很温柔，一弯新月挂在树梢，淡淡的月光，洒在她洁白的裙子上，见证着她每一个优雅的瞬间。

后来，等我回到高埗，杨斌便问我：“那晚，你难道没有跟她表白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

杨斌快被气疯了，他说：“你他妈真傻。”

我笑了，可能真的有点傻吧。我和李英久别重逢，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像极了爱情。可是，我们习惯了默契，都忍着不说，只是把这份情意放在心底，任它自由地生根发芽。不管这份爱能否开出花朵，都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心里有你，那便是美好。

李英那时问我：“为什么不留在深圳？”

我只是回她说：“这里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其实，我觉得我和李英距离太远了，她那时已经特别优秀了，而我却是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无业青年，我真的配不上她。

回想在老三厂生活区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我清晰地看到，她从一个流水线上的针车女职工，一步步成长变为一个大都市的精英白领女性，对我来说，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

所以，我很珍惜那晚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拉着她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彼此沉默，但汗水早已浸湿了彼此的心。远方的天空是淡漠的灰色，只有头顶的月光，是那么轻盈淡雅的洁白，给人一缕心安和享受。

不过，这就够了。就像《在爱中修行》里写的一句话：当你的心绪还未定下来，没有能力恋爱。记着，你不是要拥有对方，而是需要爱。恋爱需要耐性和包容，也是最孤独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