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地模:穿衣镜|小说(上)

龚清杨:钓鱼钓出来的副局长|小说

文/冯地模

【作者简介】冯地模,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协、美协、电视协会会员,重庆文学院创作员。20多年来在《红岩》《四川文学》《中国铁路文学》等刊发中短篇小说、各类文章计80万字。前后有诗集《老鹰岩》、短篇小说集《朱鹮是一种鸟》、中短篇小说集《黑雪》等出版。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搁下手机,江世修终于答应与声音里面的神秘女郎见面鹅岭公园,心里难免忐忑。

听声音女的年龄尚轻,嗓子圆润沉着,听见过又恍然陌生,冥冥当中有点牵连挂扯,终究回想不起现在还有啥子女性对他一个半截子暴蔫老头兴趣的理由。难怪,曾经的江总现在的刑满释放人员,在狱啷铛十来年以后几乎断绝了社会联系,出来几天便有佳丽关注,事情商量,真是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你哪个?不告诉我名字,我敢来吗。女的笑,进去过后胆子都关押成兔子,害怕就算。老江还是愿意见面,看看啥人啥名堂说法。反正现在没有啥子可以惋惜失去,哪怕自己这条贱命。无非一个生死。想起过去看过的京戏《生死牌》,一个人的命运纸牌能够决定,又简单了。

老婆离婚,在他被法院判决以后。简单张纸勾销过去一切关系以及温存,记得儿子在加拿大读博毕业留在学校教书,娶个洋婆子生的是混血孙子,回来过两次,语言生活不说,怎么看都隔着层透明的皮,感情粘不到一块。以后就打过个电话从此沉寂缥缈。自己当然还有许多年龄不等交往过的女人,床上那点欢喜和遗留,到现在还是过眼云烟甚至记不清晰其中哪个女人的声容笑貌,记得名字的外号曾妖精的情人,也席卷起能够伸手到手的钱财偕同小白脸逃之夭夭。在他现在脑子的存档细节完全空白。难道一张白纸,真是可以重新绘制最新最美的图画?

幸好还有个家,准确称窝,十多个平方偏僻没有来得及拆迁的老平房,早年的地方也是江世修兄妹玩耍长大的地方,现在父母亲早走,唯一的妹妹随丈夫在西北工作的地点,早不通讯,状况很糟糕,他完完全全是个孤家寡人。家里唯一保存完善的就是那面紫檀木穿衣镜,早年母亲当姑娘时候母亲的母亲作为陪嫁到江家的。

江世修出事之前穿衣镜晃摇,以为地震,镜面竟有烟云扭结经久不散,明白自己将东窗事发,在劫难逃。母亲生前叹,十年兴败多少人,他这次判刑十二年入牢十载,算是提前见到自由的阳光,眨眼间从五十多岁精神抖擞的国有企业公司老总置换为花甲的改造释放返乡人员,在当今社会难有立足之地,更不敢讲啥脸面人缘。去派出所投到,将证件证明让政府审查翻阅,王所长早退休他处,现在的小年轻所长和颜悦色教育他重新做人正确回归社会,房子在,打扫打扫能够居住,单位去掉了党籍公职,过去的所有财产退赔的退赔,没收的没收老婆自顾不暇,可是,自己以后依靠啥子生活安度余下时光呢?江世修尴尬,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早没有婚姻,还身体仍残有气管炎毛病,一技之长吗,除了管理领导过公司给再以前的领导撰写公文,旁的不会。现在公文的格式做法完全不同,且不会电脑网络,即便在街头替过路客擦皮鞋,亦不如农村老太婆手脚麻利。

有本钱做点生意,摆个烟摊开个麻辣烫夜锅,他都能够保证自己不会饿死,可以安排个从容不迫的晚年。

那年,江二十零点岁数从上山下乡的农村出来,被父亲所在的铁路招工,结束了三年脸朝黄土背朝天劳动炼一颗红心的日子,分配到依然偏僻的金沙湾养路工区维修铁路钢轨枕木,先是养路以后值班巡道。铁镐七斤半,集体几个十几个人随着工长的哨音嘘声天晴落雨上上下下排镐,累这么整天让年轻人够呛感觉前途少望:

一镐打在前,月底发工钱。

两镐放在后,街上去割肉。

镐镐听口哨,乖妹旁边走。

喜欢啄二哥,留下耍朋友。

某年。分局里工务科领导前来检查工作,对小江巡班记录簿漂亮的钢笔字吸引,晓得他喜欢阅读还能给报社撰写文章,喝酒也是一把好手,提拔他进入科里助勤,以后成为可麾下工作骨干。又是好多年,熬成副科长的江世修给主管局长呈交撰写的《多种经营十策》,建议将就闲置的库房开辟仓储和发展火车站转途运输建立广告体系等等,遂被选调为上百人的商业部门业务经理,慢慢有了成绩影响,一朝提拔为公司总裁。世纪初,有个认识的半仙劝告他急流勇退,认为他的事业和婚姻都过了头,狐媚女人休要栈恋,肯怕不久要栽在这些祸水身上。果然,检举揭发他贪污腐化的是一向视为心腹的财务主任,女的,啥子,还是因为他江总感情上冷落了她移情新招聘秘书,心存怨恨。

当时,死忙朋友圈子里面给他外号,金枪不倒。五十多岁的人了在性事方面雄风不减,自然身边那些女人最清楚。有人玩笑,他的性器仿照古典小说《肉蒲团》改造过,所以能够床上鏖战百战百胜,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了。他最调皮的秘书小丁,也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她还将每次的临幸做成艳事笔记,卖给地摊文学圈朋友出版,以后自然成为生活作风腐败的有力证据,引出其他。

还是在女人这条阴沟里面翻的船哪。

老江现在身体瘦削,往日西装套在身子显得空空落落,像纸糊的灯笼。巴茅颜色的西装皱巴巴的上灰,刷了还刷,领带就干脆免掉,剪剪胡子鼻毛啥的,不是为了精神而是给陌生女郎的尊重,这点礼貌还是懂的。李小姐?蓝彩英或者朱幺妹和刘秘书?又不是。这么多年她们该怎样已经怎样,再纠缠他完全缺乏理由。难道城市的新闻媒体都头条播报过,他江世修出来了,全市人民有气出气有仇报仇。莫得呀。

出门面对秋天的艳阳应该一身轻松。城市还是这座城市,街道还是熟悉街道包括曲折小巷,奈何物是人非,老龄人不须再认,年轻的何须认识,生活得从陌生续起。

老江居家在两路口体育场的下面巷子,爬鹅岭还有很长一段路途,可以乘公共汽车再走路到达,他选择完全行路。锻炼身体,加上时间充裕并不急着与女人见面,不免想再仔细回忆回忆这是何方神圣。仍然不得要领。

鹅岭公园是一座临江的山峦,树木葱茏,不是休息日上午喝茶的云亭里面仍然聚集几帮老龄人吹拉弹唱,兴致盎然吼声震耳,担心找不着人见面。不远“鹅岭”两个字的石碑旁边,孤立寂寞站立着一个似乎熟悉还陌生而中年,近看模样娇好身体逐渐发福,然而风度不差那种女人。她主动招呼,江总不认得丽沙了?终于想起,刘丽沙,过去一个朋友的对象,仿佛还与自己有点啥子关系。想起来十年前,她是宁应的女朋友自己喜欢过的干女儿,该称宁夫人了吧——非常冒昧,你邀请我见面究竟何事?

看看您老不行吗。

刘丽沙的笑依然好看,明眸皓齿额头不见皱褶,面颊对称的两枚酒窝浅浅顿显妩媚,牙齿也洁白无暇仿佛瓷器那种,头发略黄,灰色的西服裙衬托出她身体曲线和固有的职业干练精明。还能喊你干爹吗,出来就好。江世修说,都过去事情,麻烦还记得。原来认识的江总有点威风霸道,几何时变为你面前的僵尸一具,心里面诸多笑话吧。

值得回忆啊。仿佛多年以前,丽沙和男朋友宁应在江的集团公司工作,啥时候进入的,时间搅不清楚了。她号称绯闻公主,宁小伙子成都上面人被喊做郫县豆瓣。格外照顾是因为宁是他原工务养路工区,班长兼师傅宁愿的儿子。班长退休离开,感情还在啊。慢慢,由于宁的办事踏实性格沉着,丽沙的谈吐风情吸引了江,慢慢成为他成为得力下属和感情朋友。丽沙与人见面熟擅长公关,江总将她归拨自己身边,职务办公室主任兼秘书,再发展成为几个干女儿中的偏宠对象。不几天,她和男朋友双双闯进江总的办公室,递上辞呈提出回郫县老家发展,自己已经注册一家广告公司。为啥不继续在公司干了呢,待遇不薄,铁饭碗旱涝保收,难道是干爹照顾不周你们遂生去意?不是,非也,就是因为江总待我们太好,担心坐享安逸消磨了人生斗志理想,所以早点走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丽沙讲。挽留不住,江总在解放碑瑶池旋转餐厅带一些朋友喝送行酒,半醉微熏间从洗手间出来单单碰见刘丽沙,江总算有机会拥抱丽沙,给一句温度体己的话,和干爹经常联系,需要帮助尽管开口,在成都我还有上级老兄弟伙能够办些事情的。丽沙掏餐巾纸小心揩掉粘在干爹下巴的饭粒,动情说,请干爹随时上来耍并指导工作,有您的教诲作为支撑女儿才可以自由飞翔,能证明我们两个并非白吃干饭的庸才。

生意场上,远非想象那么简单,半年不到他们的广告公司因为经营不善濒临破产。原因许多,两个人挽救无方讨论不得要领更添了争吵。那时,丽沙怀孕,还是找干爹想想办法吧,宁总一人乘大巴赶来重庆住宿两晚,被江总派人用车再送回去。之后,江世修二话没说,划50万元到郫县账面,新购辆桑塔纳让姓宁的方便使用。

不久,江总因为经济等方面问题被审查,判刑收监入狱,公司领导换人。他承认自己罪有应得,没有经过行政会议集体研究资金扩大投资摊子,造成公司短期资金周转困难,还有银行贷款自己挪用公款和接受外面商家贿赂及生活作风糜烂诸多问题,揭发他的肯定女人,究竟谁好久都想不明白。一度怀疑自己的老婆林艳,结果不是。

十年牢狱过去,追究这些完全没有意义。

就前几天,江世修想起成都郫县茂远广告公司的宁豆瓣,打手机探路,这么多年姓宁的小子老手机号码未换,喜出望外,这下有搞了。要求,两个人见面重庆或者成都,你公司也行谈谈以前的遗留事宜。宁豆瓣苦笑,公司早没有了,现在两口子在经营个小小的卡拉OK店混饭,还有儿子需要养活。江世修还没有提起款项归还,只是谈他现在情况,才出来元气尚未恢复,是否在生活上帮一点,早些走出过去生活时间的阴影,晚景不至于难过。郫县豆瓣装莽,江总耶,哪里走得开晓得你提谈的是晚年归宿问题,你曾经是丽沙干爹,帮过我们许多,这么你开个账号我打二千元钱过来你甭考虑归还,当是孝敬。江世修不免生气,访贫问苦吗丽沙哪儿,他并非为讨口一点生活吃穿,而是需要归还十年前的借债。你们生意困难时间我划过来五十万元,外搭辆崭新桑塔纳,忘记了?豆瓣笑,还是喊声您干爹吧,你过去当老总惯了有人帮您记事,你还欠不欠我和刘丽沙的,又是好多,还没有与您老人家算总呢。遭受审判是你罪有应得,念在晚景凄凉小宁懒得仔细计较。有证据去司法诉讼,那些钱算不算国家财产还两说。

老江那个气啊,小子翻脸不认人,比唱川戏变脸还快呐白眼狼,怪哪个,还是自己过去瞎眼睛没有看对人物。江世修找到一个干律师的高中同学咨询,告诉他给的五十万元及购买桑塔纳的钱,全部自己私款,经得检验查问的。律师同学道,先不论旁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单据借条可以讲理说话。心凉了大半,当时江总与姓宁的伙同一些朋友喝酒酩酊大醉,哪里有时间开张借条,第二天脑壳昏昏昭昭完全忘记,想起补办看在关系面子一拖再拖,再说那时候公家私人银钱进进出出如流水也不当回事情。放现在就事情,五十万元并非小数,想不到宁豆瓣这么不客气。正当江世修打算买张火车票走成都找之理论,想不到刘丽沙主动到重庆约会,带来他所需要的打官司的一些证据。

就是,当时豆瓣公司入账的凭单和购买桑塔纳的手续单据,姓宁的两张借条齐全,一张今借到某某公司江世修本人资金五十万元整,三年内归还;另外是车辆的借条,有三年的使用权和维修权,所有权还是老江。只是,陈旧破碎似乎浆糊修补过,但是时间签名字迹清楚。

十年,老江依然有申索的权利和理由。

开过借条有过借条吗,啷个现在变戏法样出现在刘丽沙手里,现在要物归原主江世修很是费解。丽沙笑,再莫讲干爹干女儿的话,现在你是个举目无亲上当受骗的老人,作为朋友熟人都愿意帮你。原因简单,之后姓宁的的确为你开过借条,有他的手印签名雷打不动。见你酒灌得烂醉,他又将借条从你皮包取回撕掉进餐厅垃圾桶。我感觉这么不对,捡回镶补,保存至今。完璧归赵的原因,原谅丽沙暂时不愿意讲,也许以后便不成为秘密。

见江手里的香烟廉价,吞云吐雾熏黄的手指头换得接二连三,丽沙抢下扔在垃圾桶,规劝江身体不好少抽,现在只有自己看重自己。江世修心里下起一场透雨。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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