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金泉:老宅(26)|小说

《阅读悦读》首届大赛(小说)征文启事

文/南金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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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车子开进一个别墅小区。

“还住在方舒别墅里?”刘加明问。

张可云把车子停在栅栏边,下车。

她对着刘加明说:“这幢别墅,当初我叫方舒姐买,还不到300万。如今,刚才过来门口,曾经有人挂出来卖,报价六千多万,没几天有人买走了。我真想不明白,十来年,这房地产就涨了十几倍二十倍的往上蹿,百姓看傻了,又无力抗辩,国家不管了吗?刘老师,从经济学角度上分析,这可是政府一块硬伤呀!你怎么理解?”张可云推开栅门,里屋跑出来一个女孩。她停了下来,转身给刘加明介绍,说:“小保姆。”

刘加明朝小保姆点下头。可云却说:“他是我常说的那个刘老师!”小保姆听后,露出惊讶的笑脸,瞅瞅刘加明,低垂下眉帘。

仨人径直往里屋走。在客厅里,张可云请刘加明坐会儿,自己亲自动手泡茶。

“刘老师喜欢绿茶,还是红茶?”张可云抓茶时,想了一下子,不知道刘加明喜欢喝哪种茶叶,便开口问道。

刘加明喝茶从来不讲究,尽管有时候讲点茶道的俏皮话。但是,骨子里绝对没有那种茶艺的奢侈成分在推崇,他从不避讳自己喝茶随和的态度。于是,对着可云笑笑,说了声随便。

可云觉得难为情,接触了这么久的朋友,还不知道对方的嗜好。便道:“刘老师,我这个人给方舒姐常常批评道,大大咧咧的人,从来不会钻营。不像方舒姐跟谁一接触,马上会记住对方的偏爱,喜欢的人就多。你可不要客气,喜欢怎样就怎样好嘛!”

刘加明真喜欢这样的性格,心里想什么说什么,拐弯抹角的话,总让人有点戒备的烦恼,尤其是陌生人一道,这种感觉更加令人窒息。

刘加明回她:“是的。你的性格就这样好,我会理解。随便一点,觉得熟稔,我就喜欢无拘无束,家里人有时候也提醒我注意,多半是自己给忘了。好难,习惯了,改不掉。”

张可云,斟上茶。

“刘老师,有件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见。噢,是这样。阿丽……”可云一说出黄丽,突然话绪开始模模糊糊起来,表情瞬间黯淡无光。这点,刘加明觉得非常疑惑,甚至达到异常的一种感觉。只是,不好意思索问。因为,他的记忆里同时冒上娟娟的一句话,说黄丽在暗恋自己的消息。

然而此时,张可云垂下帘,信手端起茶盏,饮一小口。随后,冲着刘加明凄然一笑,继续说:“阿丽书屋,我们商量后,交给倩盈去打理。刘老师,不免你说,做生意方面,倩盈很有潜质,只是上帝没机会给她经营,埋汰了人才。事实,从去年十月份至今,近五个月的营业状况说明,倩盈打理书屋,做的很不算。三楼托妈乐园,经她捣鼓捣鼓,现在稳定了,基本收支平衡。刚开始啊,也是摸索阶段,走些弯路难免。柳倩盈,看起来似乎不是这方面的材料,可是,她知道如何去平衡支出。只要托妈乐园保持不亏损,书店的赢利就有保障。所以,这种情况下,我和方舒姐商量一下,觉得把阿丽书屋的众筹股权买断,不知行否?”

刘加明一闻,好失望的一件事。便问:“黄丽怎么说?”

张可云端起茶盏,道:“这,正是阿丽的心愿!我受她的委托……当然,我不想她走后,留下什么遗憾。刘老师,我和她是一对姊妹花!你知道。我想,做对的事。”

刘加明点点头。随后,说:“众筹的资本要剥离,协议书上写的清清楚楚。没有特殊的话,最好,按协议规则来办。我想,当初的出发点,好多人并不是为利而动。不过,这种事应该先跟大家通通气,这样比较妥当。希望,不要引起什么误会,产生不良的后果。”

张可云道:“这点,我巳经提前叫盈姐打电话给参与的人,一一咨询。结果,跟你说的想法比较一致,大家并不是奔着利益来的。所以,我特别特别感动!的确,做朋友,有时候给人家小小的一个点赞,无伤大雅,也许那个时候正是她跨越艰难的时刻。因为,有了朋友的鼓励与支持而挺进上去。这是多么珍贵的一个举措,别人来说是小事,我们可是一生不可错过的大事。噢,刘老师,我想用本金两倍的基数收回众筹。你不反对吗?”

刘加明一下子尴尬了,觉得好像这个书屋的众筹是自己的精心提议和苦心策划,倒头来意味着带给别人是一种无奈与痛苦。

他试问可云,道:“有人提出异议了吗?”

可云倒是爽快,摇一摇头。

“既然如此,就把它先搁着,继续经营。或者,大家等到财务有了收益的时候,再议不迟吧?”刘加明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怎么说,这众筹的实施刚刚有点起色,就因为某个人的不乐意而撕毁公平交易的协定,有点违背初衷,有悖论之嫌。

“是的。”可云承认刘加明的提法,有道理。不过,她显得很无助,道:“我再想想好吗?”话毕,邀刘加明喝口茶水。

俩人的紧张对峙稍微缓和了一下。刘加明的情绪是有抵触,且好好的一个书屋开门经营着,凭什么!黄丽干嘛要逼张可云私人盘下书屋呢?难道自己无法呆下去,走路了,也不愿意别人去做比她更好的事业呢?真是小女人的见识,不可理喻,枉费他对她曾经是一片痴心!刘加明是个直肠子的人,生气归生气,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他问可云,道:“方舒,现在好吗?”

提到方舒,张可云的整个人马上恢复如初,她是比较开朗的人。刚才的猥琐神情,的确把她压得喘不过气,蔫蔫吧吧的一团窝头。

“方舒移民西班牙了!”可云欣然回道。

刘加明感到意外,问:“怎么突然想到移民去国外?”

张可云介绍,说:“这姐呀,性情倔。这次找到生父的家,奶奶还健在,住在西班牙,见到孙女,自然舍不得放手。再说,那边想她继承一些遗产,到底什么遗产?我们也不敢问。听说,奶奶是要以她父亲的名义,分一部分家族的资产给她。总之,这一次寻亲,费尽周折,才完成的使命,她很想好好享尽享尽本家的亲情。人,有时候是一种绝情的猛兽!她一走,全然不念及上海父母的感受,我真……唉!不过,她倒是承认自己会两边走走。”

刘加明觉得方舒的做法,无可厚非。于是,说道:“关键是她的奶奶还健在,要依温州人的习俗,这也是一脉尚未断后的家门,自然得平等并重视,只要条件允许,财产肯定要分割给她。另外,奶奶健在,方舒替父过去孝敬孝敬老太太,也是应该,理所当然!”

可云大概理解有误,以为刘加明驳斥她。急了,回:“我不是说她贪婪,说她不孝顺。我只是说她,这么大的一件事,不跟上海的父母亲通个气,擅自独断。你说,她跟丈夫分居多少年了?一直未办离婚证,夫妻俩行同路人,但毕竟法律上还是合法夫妻是嘛?真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还有,这边养她几十年的母亲、养父,起码……哼哼!她对父母不愠不热的态度,我们农村人忒看不习惯。”

这时候,小保姆走过来,在张可云的耳根边咕噜什么。随后,可云笑着对她说,问问刘老师喜欢不喜欢。然而,小保姆好像怯懦,不敢说。刘加明看她一张娃娃小脸,头上箍着香花的蕊,挺招人喜欢的,又是那萌萌芽般的一身装束。便开个玩笑,问道:“你不会是童工来的吧?”

这话,张可云乍一听,哈哈大笑,笑的前俯后仰。小保姆,露出笑眯眯的样子,一副很镇定的态度,没留下一声问话就离开了。

“你笑的这么欢,为什么呀?”刘加明觉得奇怪,问她。

张可云那副忍俊不住的模样,折腾了老大会儿。最后,拍了拍胸口,明白好喘气的意思,才说:“小保姆呀,我要是告诉你,肯定不会相信我说的。她,是我小姑的亲戚家。人挺善的,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看不出来吧?长的玲珑小人样,皮肤又白又细又嫩,今年二十五岁了。外人,乍一看,真是一个小姑娘!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开句玩笑的话,凭姿容,要是到外面去骗个啥婚的准保骗成,你信么?”

刘加明不得不承认,初见的时候,看走了眼。开始,他认为是谁家里的小孩在这儿玩耍呢?殊不知,还是个名符其实的小大妈。现如今,这么一想一悟,多多少少给自己有几分不堪的嘲弄。哼哼!挺缺视力的四只眼先生,咋啦?

张可云越说越来劲了,接道:“告你可不许恶心我。我,可没变态呀!”她压低声音,继续说:“我就是很想把她打扮打扮,像一个人见人爱的芭比娃娃。懂不懂?刘老师,芭比娃娃知道吗?可爱吧!哈哈哈……”张开云这回笑声,有点淫荡的意思。不过,觉得入耳却伴有丝丝寸肠断的那种凄凉!

刘加明突然间感觉张可云的话里话外话音里,有点失常的控制不了自己妄想的那种病态,格外暴露,令人颇为惋惜。

他抬帘望她,想从她脸上捕捉些微妙的不正常的信息。但是,他失败了。张可云笑起来,虽然是有点病态的跋扈的气味。不过,她下意识掩饰的表情绝伦无比。不幸的姑娘,等不及笑声歇后,掩盖的虚情装不住了,她竟然暗地里泣零。这一事态,让他内心阵阵愧疚骤然,十分尴尬。确实,刘加明随后对付女人的安抚手段,应该是不知所云!

张可云看上去很伤心,泪眼汪汪泣不成声。

刘加明没遇上这种突然间状况大变,近乎于变态的女人,似乎一个措手不及的遭遇战,无所适从坐以待毙!

一会儿,张可云的泄欲之情,稍些停下。她拭泪,才发现坐在对面的刘老师,一脸的雾气腾腾,比她还作古董的模样。

“对不起,刘老师。最近,我感情很脆弱,一点点伤感也会不明不白的哭泣。完全,完全控制不住,很痛苦!”张可云话落,一侧脸,清泪坠地。

刘加明紧张得搓着双掌。根本不知道怎样去安抚显然神经质的女人,给些开心话怎讲呢?

“可云,春天来了,人的感情也许这个季节比较丰富。当然……想开些,就不会这样郁闷!”刘加明说着说着,就语无伦次,道:“当然,感情丰富的人,喜欢触景生情。接着,接着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张可云看他无厘头的那一番表述。心想;我替黄丽悲惨的一生恸容,你竟然一点察觉没有,亏你还是大作家呢?这小说里的主人翁情感怎么给描写出来的!或许,是个抄袭的老枪手。女人心里一问一答,说算了;告诉他多一分伤心,无异于博取一点怜悯吧。所以,张可云一旦想开,心里倒是痛快然了!可她情绪泛滥,近乎于失控的状况。张可云有意识安抚自己,不过她很难控制泪水……

罢了,她赶紧起身,直往洗漱间走去。

张可云离开之际,刘加明喟然长吁。真的,胸口郁结的一气,不吐出来,噎人!差不多要憋死他。

七十七

张可云往茶壶里重新加了开水。

“刘老师,你觉得我有点像精神孤独的人?”可云,变成一个很有故事的女人。

刘加明抬头,目光犀利,盯住她说:“你永远是一个讲不完故事的女孩!精神孤独,总比精神颓废的人,更有生命力啊。”

张可云若有所思,她说:“这话听起来,很有警醒的味道。刘老师,我拜访过一个老朋友,对她说,我要出家。结果,师太笑了,说我六根不净,慧心不宁。说的我,心凉了一截。看来出家做尼姑,没我的份了!”

刘加明不敢多言,以张可云这种倔犟脾气的人,拗的狠,别人说做不到的事,她可不认怂,有股非试不可的蛮劲,韧性超嗨,的确令人吓破了小胆。

“出家是修心布道,凡人有点俗念,是很难进入佛门的境界。与其做不到,不如好好行善,捐点功德款,岂不更有趣味的人!”刘加明坦言,做尼姑与做有道德的人是一样,皆有修心一词的意思,只是说的圆滑一点。

张可云大概悟出点什么,向他伸出大拇指,赞了一个。随后,一脸的喜气洋洋,面带春风的笑意说:“刚才,小保姆问我,你喜不喜欢药膳的食物,我叫她问你,她不敢。给你说着了,没见过世面,真是个小孩的样。”

“哦,刚才你们嘀咕的是这事呀?我还以为她说我什么怪话呢。”刘加明喜欢幽默。

张可云直摆手,道:“不会不会不会。她听我讲到你是大作家,十分崇拜,老是问呀问,什么时候能见上你呢?这回,准备本子和笔啊,想你给签名留念。我看,趁现在给签了吧?”

“好呀!”刘加明巴不得有这样喜乐的气氛,他说:“我还是头一次给粉丝签名呢。”

于是,张可云喊出小保姆。只见她屁颠屁颠从厨间里走出,手里拿着一本精致的册子和笔,递给刘加明。

刘加明头一遭的“荣耀贩卖”,心情如萌萌之芽初发,自然是高兴满怀。落笔慎之又慎,怎么说也得把这活儿做个精细品出来。所以,若无其事的样子,掏出那副顶上格置的老花眼镜,一本正经的写上箴言语录,签上姓名,瞧上一遍,瞅了又瞅,才放手交给她。小保姆一窥,哇的一声,连夸刘加明的硬笔字漂亮,说的他心尖上灌蜜一般甜丝丝。这种感觉的上来,刘加明也觉得奇怪,有点巨婴的味道,像睡梦中给人拍醒的心态。

“以后,你熟悉了,会烦她。”张可云附道。

刘加明觉得有意思,问:“是吗?调皮捣蛋。童心未泯。”

张可云捂着嘴笑了,说:“你知道有本书叫《十万个为什么》,看过吗?她呀,问你至少得应付百万个为什么的知识贮备,好好玩。”

刘加明惊讶,回道:“这就是童真的心态,童心未泯!难怪童颜在驻,永远像个小孩的本色!”他的话,未免夸张一点。

刘加明这话出于礼仪的成分肯定偏多一些。不过,张可云不同,她认为是发现青春永驻的秘笈,一种养颜的方子,颇为警觉的样子。问他,道:“刘老师,是真的吗?”

刘加明发现自己的话,有点胡诌,但也死不认错。文化人的毛病,虽说不鸣欺世大盗,可也有几分龌龊小人的症结所在吧。

“道家的养生境界,应该如此。”刘加明正儿八经的说出来,只是心跳稍微加速点儿。

张可云呷口茶,不予置否?一下子领悟过来,这像《XX头条》的问答,反正打死人不索命,也就不当一回事啦。

“刘老师,听盈姐说,这一年来,你专注写一部长篇,是为了娟娟改善生活而作。真的那样执着,绝不放手呢?”张可云怀着疑似的口吻,问他。

刘加明一闻,的确颇深惭愧;他的愧不敢当之感,并不是说,不敢承认自己的目的性太强,或者完全是为了娟娟的出嫁缺钱的问题。而是这样的命题小说,确实是一次灵魂作贱。

“唉!说来话长。”刘加明沮丧的语气,回道:“答应过女儿,不得不为之。自己常常说,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是,真的有事摊上了,才知道陶渊明的铮铮铁骨,不是一般文人所极能配说的。我们都知道做人的本分和道德守望,付出的代价,几乎是人人信手拈来的平常事,只要不做出格的破坏之事就可以。实诚这是肤浅的人性观点,骗骗自己的良心而巳。有时候,去思索做一个文人的标准是什么?寻找它价值观在哪?结果,令人垂头丧气。原来人跳不出七情六欲的囚笼,除非石头人蜡像。这道理,大家都懂,认知没有冲突吧。可是,每当主人作恶的时候,往往是文人首当其冲。为什么呀?这个道理,我就想不明白。然而,又不得不说,我是否真的认真想过吗?很矛盾的问题,纠心啊!

“不说了。阿娟,一分钱也不要,让我很内疚。不过,她有了今天的财富,的确使我欣慰!凭这一点,我过去所付出的心血,所承受的痛苦与委屈,都是值得。你说呢?”

张可云嗯嗯了却,她能说什么?过去,她坚决反对刘加明去认娟娟做女儿,恐怕是有预感会发生一些人为的不愉快的事情。现在,给她印证了。

张可云示意刘加明品茶。

她呷了一口茶水后。对着他,低道:“刘老师,我们聊了这么久,我知道你闭口不谈洪敏的话题,是有顾虑。你知道,我和阿菊是敌对两个人,和洪敏关系很僵。这一次,洪家灭顶之灾,虽然说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可是,过去毕竟是朋友一场,我也不会做幸灾乐祸的人,瞧着人家落难而开心吧!当然,不恨洪家的所作所为,是假的。我做我自己,可洪敏和阿菊在想什么?我在你刘老师跟前,也不隐瞒。其实,我老早就注意阿菊的炒房团,也清楚她们的资源利用与财务状况。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十分雄厚,根本让别人讨伐至无懈可击的地步。如果不是陈榕说谎的话,周围十之八九公里内的有钱人,都喜欢把闲钱放在阿菊的手上,讨点利钱。这是千真万确的事。阿菊和我不和,大家都知道。阿菊在外面,背着洪敏,说我是他的小三,我也忍了。还有……

“我张可云对她忍无可忍至最后一步,都忍让了。我受的伤害太深了……

“唉!总之,孽缘是自己播的。我明白,怨恨谁都没有意义。只是,阿菊……算了,说下去,刘老师认为我是个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毫无同情心。”

刘加明聆听她的话,觉得张可云还有一些话隐瞒起来的出没点,交集于阿菊的身上。便说:“去年,洪敏问我几次关于房地产的事,我也实话相告,虽然自己不懂,不能乱说。不过,我还是提醒过他,适可而止。想……怎么会如此……灭顶之灾呢?”

可云接道:“匹夫之勇呗!”

“你是说决策,还是人?”他提问。

张可云不屑一顾,坦言:“胡阿菊绝对是一个洪敏事业上的贤内助,无论从哪方面,她都胜任。唯独会失败的是,自己出去闯荡天下。这,就是她的命!”

刘加明听的玄乎乎;她这么强硬的口气,凭啥理论说事呢?于是,问道:“贪念太重,好高鹜远……这些,算命?”

“错了。”张可云毫不留情的回怼他,说:“她是个穷凶极恶的女人,而不是生意场上穷凶极恶的赌徒!”

刘加明若有所悟,道:“讲规则,不讲道德的女人。”

张可云一个嗤笑,说:“你能不文酸味少重点?”随之,道:“生意场上,太贪是一方面的缺点。弱点,却是一个人的致命在于,没有一副好心态去看未来。尤其是女人经商如赌场,愿赌服输的买卖规则。女人,把商场比如战场去拼,最后都不知道在哪摔死!”

刘加明迟疑。

张可云直言:“应用你刚才的一句话,她是不讲规则,而最后倒在法律底线的道德上,受到惩罚。刘老师,说真话,替她可惜。仅仅是找一根救命稻草而一手好牌打成烂局,造成多美诺骨牌连锁反应的结果啊!怨谁?如果换成洪敏,那就是小菜一碟的事啦!女人,不得不承认宿命论。”

刘加明一听这种荒诞的言论,左胸口就会阵阵绞痛。他下意识捂捂胸部,触碰到内兜里的皮夹,才发觉自己还有一个大问题没解决掉。接着,他把话题岔开,不再议论这样沉闷的新闻,往氛围爆棚的陈年旧事上聊。

俩人聊的投机的时候,刘加明言归正题。说道:“可云,你知道我去年写那部小说,耽误了多少事?内心很不安!其中,也有你的一件事,很抱歉!”

张可云不在乎这些,爽道:“赦免你无罪!哈哈哈,说来听听。”

刘加明从怀兜里掏出皮夹。翻开,取出那封留有洪敏字迹的信,交给张可云。说:“去年回北京,洪敏要我转交给你的,我忘了。”

张可云接信一瞧,连信封里面是什么,看都不看,随手摔还给刘加明,显得很气愤。不过,她大概觉得这样对客人有点不敬的意思,开始慢慢平静下来。然后,对他说对不起!但是,看得出来她受到刺激,受到某种类似的打击,相当敏感。她说:“一个德性,还是拿200万来糊弄我。”话毕,她端起茶盏,一口饮尽。接着,瞄一眼处在十分尴尬之地的刘老师,恻隐之心泛起。她说:“洪敏和阿菊,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走一个门洞,简直是一丘之貉。”

不过,张可云话锋一转,讲了些谦逊的话,并指出洪家现在的遭遇及实际困难,令人堪忧。她言简意赅之下,谈了朋友之间,作“壁上观”巳然良知不宁,多有扪心自愧,哪有再攫取这样的不义之分呢?说的刘加明心里直流不白冤枉之泪,差一点要感激涕零。

七十八

晚上。

刘加明忍不住了。便向洪敏发起诘问,道:“阿敏,这么多日,你早出晚归,匆匆忙忙的样子,可要注意自己身体吃消吃不消呀!到底忙些什么啊?”

洪敏朝他咧咧嘴,嘿嘿两下,准备打发掉,回自己的小阁楼睡觉。他确实很疲劳,白天往县城里跑,中午随便吃个囫囵饭,又得蹭县志办的资料室,翻那些老黄历式的古册子;晚上,拖着硬绷绷的小腿,踩着高跷似的脚步去赶回家的路程。洪敏走路离不开小木棍的支持,可是上车后的麻烦就来了,愣不丁棍梢在途中晃荡一下,戳到别人的屁股上,引来不小的一个个憎恨的目光,让他的尊严瞬间扫地。无奈,他下决心一定要弃之于千里之外。洪敏,这样想,也是这样做。下车后,把跟随他多日的木棍,一个咬牙扔进了垃圾桶里,一路跛着脚回老宅。

“明天,我给你买拐杖去。”刘加明见他想溜走的样子,补道。

洪敏停了下来,回:“刘老师,我故意不用的。真的,没骗你!相信我,没有小木棍一样走路。我承认,它成了我心里的阴影和依赖!我不信,没有它,路走不了!”

刘加明不想挫败他。轻轻的话,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可是,这样走路会更危害……你能不能不这样浮躁?让别人安点心……”

洪敏走近一步,拉过来椅子,坐在刘加明的侧面。瞄一眼老师,又垂帘了。

“喝茶睡不着是么?白开水,没问题吧?”刘加明给他倒杯水。然后,望他,问:“跑了几天了?都忙些什么?我不是逼你,喜欢就回答我,不喜欢就拉到。”

洪敏一看,再瞒下去,老师肯定发毛了。便嚅道:“也没什么,就是碰到一个以前认得我们家的老先生,说了老宅的事……”

刘加明大惑不解,咆哮如雷,吼道:“想把老宅卖了……”

洪敏一闻,赶紧站起来,直摆双手,说:“不是这个意思,你听完呀!”看刘加明稍安的样儿,他才接着往下说,道:“老先生,以前在我们县政府地方志办公室上班,早几年退休了。那天,好巧在阿丽书屋里碰到,聊了几句。然后,问我怎么样了,这么一聊,聊到了老宅上来了。就这么一件事,看你把你想到哪儿去了呢?我明天就眼睁睁饿死,也不会去卖上辈人留下的产业。太……太小看我了!”

“对不起!”刘加明赔礼,说:“我看你这些天,早出晚归,魂不守舍的样子,疑心病犯了。你知道,我碰见谁了?”

洪敏重新坐下,见刘加明和颜悦色,心里就消气了。随后,问道:“谁啊?”

“张可云。”刘加明说。

洪敏一下子木纳起来,有点麻木的意味,不吭声。接着,把头往一边拽过去。

刘加明看出他的反应之强烈,先喝口茶水,让他缓解缓解心头的怨尤。然后,道:“她说你……”

洪敏突然把脸扳过来朝他,双目泛红,说:“刘老师,你知道阿菊怎么出事的?对,对……我承认不是张可云直接害的。间接,间接,知道吗?起因是她一千万通过影子银行的方式,把阿菊牢牢套在手里面。等到阿菊发觉这笔通过银行委托贷款的幕后人,正是张可云指使的上海公司时,她整个人崩溃了。刘老师,她们两个人是情敌、对手、势不两立的冤家。阿菊对我不敢,对别人可是个不讲道理蛮横的女人,何况这种事……是她压在阿菊头上,骑在阿菊脖子上!所以,阿菊才会连夜做傻事,弄出来一个骗局,准备重新贷款还掉张可云这笔贷款,一解心头之恨!刘老师,这些,这些,这些……她会告诉你吗?”

洪敏像只愤怒的小鸟,须有百般的怒火冲天,无奈力量微薄,如小鸟的翅膀,拍不上空中飞翔一般的痛恨。

刘加明万万没想到张可云竟然有这般魔力的通天本领,驾驭住千里之外的一家上海公司,岂不云外达人,开什么玩笑?

“她有这个本事?”刘加明质疑他。

洪敏冷静下来了,回道:“她没这个本事,可她绝对有这个本领指导方舒去做。过去,我确实小看了她!算了,不提过去的事。反正,阿菊的做事方法,早晚也会出乱子!”

“上海人。方舒?”刘加明恍惚般醒悟,喊了出来。

洪敏说:“对!就是她。”

“按道理……不符合常规呀?她,与你们无冤无仇啊?”刘加明怎么也不会接受这个事实。

洪敏垂头丧气,回道:“要是合理合规,就不会这样任性了。”

刘加明越听越糊涂。问:“这话怎讲呢?”

洪敏显得无所谓了,干脆敞开心扉,和盘托出告诉刘加明。说:“刘老师,人心不古。你懂经济理论,你来分析,你来评评这个理。张可云跟阿菊的二叔伯,有没有交情?没有嘛。为了刹刹我的威风,竟然给二叔伯八千万贷款,收购公司的股权,把我挤下来。刘老师,你分析一下,这个公司就剩下一具空壳,什么也没有。她,她敢下这个大赌注……而且是,下给那个老蛀虫身上……我敬佩!我这一生爱上两个大赌棍的女人:一个是不讲规则,愿赌服输的观念淡薄,巳经是身陷囹圄;一个是不按常规出牌,愿赌服输,到头来……拭目以待。”

洪敏话说完,好像出了一口恶气,反而心情舒畅了。他窥见刘加明一脸的懵逼,神情囿于成见之中,倒是有了恻隐之心,怪可怜他的善意。于是,提议大家喝一杯,遣散遣散不快乐的心事。刘加明发现洪敏,巳经彻底从阴隐中走出来,绝不扫他的兴,便应允下来。可是,刘加明的处境,在洪敏与张可云的对峙中,显得更加窘迫;本来张可云不收洪敏这张巨额的“赔偿款”是基于洪家的落难而放弃,带有一点仁义道义的精神。现如今,张可云的所作所为,在洪敏的观点里,就是一种复仇;尽管这种复仇的证据尚缺充足的构件以及理论上是那样的空白,假如有更多的利益冲突出现争议,也许张可云的报复仅仅是出于自卫。然而,种种迹象表明这是洪敏的臆造,除非洪家还有更大的危险直接与张可云有切身利益的关联。否则,这些假设是永远不会成立。此时,刘加明苦思冥想,给予一一排除。剩下的,却是自己如何处理好这笔巨额“赔偿金”而伤透脑筋。

一会儿功夫,洪敏端上葱花煎蛋一盘,油炸花生,还有清蒸的干货海鲜品,加上晚餐剩下的半碟红烧带鱼,马马乎乎四菜整备。接着,洪敏烫了一大壶绍兴女儿红,算是酒菜齐全。

“刘老师,别介意,如今的世界是大踏步前进,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下次再来,我可不寒碜让你瞅着心疼啊!这次,就包涵包涵学生不周到了。”洪敏的本色露出尾巴,还是当年的机智劲上来了。他神志上,始终如一是位不服输的好汉气节,朗朗乾坤。

刘加明受之感染,不再是独自郁闷。可是,心里的情结,还是疙疙瘩瘩一块一块的,一下子消不了。他问洪敏,道:“你还有心情吃下去?我胸口现在还堵着慌呢。”

洪敏陪着笑,说道:“那就来一杯烫酒,把它熨帖平了,不就没了。”

刘加明嗔道:“你说的轻巧。”

“刘老师,其实人,碰上了,害怕没有用啊!只要不做危害公众的事,不犯众怒,不判死刑。活着,就得去想明白怎么混好日子。对不起,言重了,什么不判死刑的话,亏我说的出来。应该掴嘴,掴嘴……”洪敏,还真打脸,幸亏刘加明阻止。要不然,这一巴掌扇下去,肯定后悔好几天。

“行了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想逗我开心,领了,谢了!不过,这几天,你藏着掩着盖着什么东西,也得抖漏抖漏,不能独食是么?”刘加明既然了解到洪敏彻底甩掉思想包袱,不如把他心中的阴暗角落来一次大清除。

洪敏嘿嘿两下。摸摸后脑勺,嬉皮笑脸,说:“你可不许扁我!”

“说什么话呀?”刘加明拉着脸怼他。

洪敏笑道:“你……这脸,比扁我更难受!笑一个就是。”

刘加明由不得自己,露上笑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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