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林桉《长发·黄土·娘亲·拐》
【作者简介】林桉,90后硕士在读,工科男,居上海。爱好文字,喜写乐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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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婷说,母亲,是她甜柔深谧的怀念,是花木掩映中唱不出歌的枯井。我觉得,母亲如一汪通往狂沙的溪,日夜不辍,流到干涸。
一
我时常想,每次离家的时候,能够热烈拥抱,但终未做成,彼此都默契地选择挥别,因为这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利落,因为世间好的情感都利落得作别了矫情。
如果说,女儿是父亲前世擦肩的情人儿,那儿子就注定做母亲今生的债主。
生我的时候,冬月大雪,寒冷裹夹着剧痛,在北方严肃的土地上奔袭,疲惫早已让这个女人都免于叹息,午时,母子才得以平安。接生的医生也是一位母亲,长大一些,我才知道,那个长着美人痣的人竟是我来这人世一遭遇见的第一人,幼年体弱多病,恐惧与所有的白大褂谋面,甚至包括舅舅,但唯独她例外。
我从来觉得女性,一头乌黑的长发远比丰腴的曲线来得更迷人,当然,同样乌黑的,还有眸子。
幼年时,性格乖戾,任性地撕扯母亲的长发,母亲为了便宜起见,也只得剪掉,后来再也没有留存,长大一些,这种长发审美开始孕育,我曾向母亲建议,母亲推脱说,身体发福了留长发不好看,我也只能了了。但这,注定成为我毕生的悔。
二
姨妈离世的时候,我还在邻家玩耍,尚不知道死生于人的意义,只知道再见业已成为永恒的惘然。大一些我才知道,她,走的时候,七窍流血,血败而亡。
人世间的生死最可悲的不是伤逝,去了就一了百了,可悲的是,惨烈的走过,于生者的劣行竟无半点移迁,姨夫悲痛消退,仍然浪荡,表哥也无人管教,直到后来,大一些,我才明了他家的浪荡是祖传的,然后对姨妈的逝,竟然觉得可悲,并益多嘲弄的可笑起来。
彼时,觉得世上好多的男人都是劣迹斑斑的,有些罪愆穷极一生都不能悔忏,尤其是用冷漠麻木去赎一往情深的时候。
有些人走的时候,留下的人有的会因悲痛而发奋,有的则将自暴自弃演绎得淋漓尽致,表哥竟选择了后者。成年之后,因为际遇习性都在分道,竟越发觉得他与我之间竟陌生并疏远起来。
三
人间的四月天,梅生淮南。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该用一碗清露去祭奠。
祖母离去的时候,我全然不知情,家里主事的堂伯父与所有长辈统一意见对我封锁了消息,说是因为长辈离世,时运不济,远行的子孙不宜往返。
回到家的时候,黄土合掩已三月,收拾停当,第二天便急急地跟父亲去祭拜。
新冢初生,杂草歇斯底里地张狂着,树影婆娑,北方也已遁入炎夏。我挂了鞭炮,两声炮响,父亲已然泪眼如注,可这种时候,总要有人控制住情绪,好让这种悲伤不致共鸣决堤,我习惯性地选择注视。
说是,祖母离去的时候,安详地不留一丝痕迹,四月的细雨,将一切深情都箍在蒙蒙的雨丝中,夹杂着那些仪式性的哭恸,我始终觉得眼泪永远不能形容悲痛,活着的人从来不给逝去的人安静离去的机会。
其实,幼年在祖母身边的时间屈指可数,对于她的印象却是穷尽胸臆也无处搜刮来,我只知道她话不多,家务不好,性子温和且轴,从来没见过她吐过一个脏字,如此而已。
其实,从离家的那天我就了解,祖母大限将至,所以,这样的走,静谧地让我安然接受。
黄土盖顶,无声自哀。
四
说起来,孩提时代,隔代亲都是邻家奶奶给的。
她是个极其坚强而独立的女性,家里的事,事无巨细,悉决于她。
文革动乱,邻家爷爷时常被拖将了出去,扣帽子,抽皮带,奶奶就带了两儿一女仍是生活,遭人白眼的时候都是惯常,但王家奶奶仍是腰板挺直,镇住后方,人送外号“老婆王”。
邻家奶奶,生活勤俭,对外抠门,后来生活好起来了,习惯依旧,但在孩子的问题上从不含糊,事理明断。
去年去看她的时候,身体仍然硬朗,笑起来仍是露着两颗银牙,伯父已至天命之年,母子相视欢笑,每每到此,都让我宁心若素。
五
那根拐棍,是太姥姥的第三条腿,十几年前就顺带着了。
闲暇的时候,太姥姥总敲打着那根棍子去舅姥爷家遛弯,看看大家安好,便再返回住所。
太姥姥的子女,我并没认全,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的小儿子,每到饭点,太姥姥总是敲着拐棍等他回来,世上的老幺儿总是占尽了母爱。
七八年前,小舅姥爷因胃癌离世,全家上下,哭成一团,可太姥姥却止住大家的,说是等她死了大家再哭。原来我不理解,后来,开始有些领悟,生者总是期望以痛哭或者其他的方式来稀释痛楚。
后来啊,太姥姥也离世了,大家却都平静如许,人瑞喜逝,子女安之。
云鹤西去,羽不留焉。
女人,上苍赋予她们美貌与温婉,以及青春,但当他们成为母亲后,就将青葱掠去,栖于良枝,然后积累荣光,押注幸福。
现代社会,女性,开始扮演着母亲与事业女性的双重角色,压力是巨大的,但同时,窃以为,女性最不要的角色就是当一名家庭主妇,而是要有自己的世界与事业,去自由地选择情感,成就家庭,幸福自己。
愿所有母亲都能自立,自主,自由,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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