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了就爬起来呗
太阳出山,万物欢腾。除了爱情,都是羞耻。—— 何三坡
午后三点钟时候,阳光从背后的东窗口斜射进来,落在桌案打开的书本上,也落在那些摆放凌乱的文稿上,伸出手去,我想按住这片刻的光亮,知道是徒劳,还是情不自禁地去做了。那些光线果然没有因为我的挽留而停下,它们正在渐缓着移动开去,它们是有着细小脚趾的,抓挠得人心头好痒。这光线走过去之后,办公室里更显清冷了些。
只有我一人,对着电脑的键盘,和一屋子的沁凉,不免困乏。便翻出一本新购的《读者》来读,改版后的这本杂志整体阅感不错,文章质量也有所提升,可以用来打“牙祭”。很久以来,我读书经常读到眼睛疲倦,时常有头痛和恍惚感。知心的朋友来劝我:不要用力看书,也不要用力写字。她们是看到我的表面,以为我每日都有文字上的更新会特别累。而只有我知道,文字带给我的愉悦感和满足感无可比拟,它们是一剂最好的药,足矣疗我的新伤和旧痕。
页面上这一篇是黄昱宁写的悼念老翻译家傅惟慈先生的小文,文章里写到老先生在四根柏胡同的庭院里招待前来看望他的后辈,准备了很多吃食,还是担心不够用,特意遣了女儿叫来比萨外卖,从这一点可以看到老先生的善和慈。他又把人生比喻为打牌,认为“手里的牌或好或怀,那是别人给的,但如何把牌打好,你是有自己那份权力的。”老先生晚年看李怀宇的《家国万里》,挑选出书里张充和的一段话来自嘲:“别人问张:您这么老了,要是跌倒了怎么办啊?张先生便回答说:跌倒了就唱昆曲呗。”
大概老一辈的人更懂得原谅生活带给自己的苦或痛,知道拨开云雾过后才可见天空的清朗,他们一步步走出生活里的沼泽和泥潭,最后还不会忘记释怀一笑。我在这十一月的初始想要按捺住眼前光阴的举动着实稚嫩了吧?虽然,我和这些前辈们一样正在途经着所谓的人生旅程,看开和看淡的境界却差之千里。我忽然囧在这午后的时光里,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读书读得有些愚了。
夜里,窝在家中照例是要找些文字来喂养自己,一个人看书看习惯了,偶然不看,会觉得饥饿,吃很多的食物也填不饱。我有些怅惋自己的卑怜。又不想去参加同学和朋友间的各种聚。我始终是寡淡的人啊。或许只有在书里,我才会看到世界在跳舞的样子,看到生活富有的样子,也看到自己的清和自己的高。
枕边是朋友送的一挂楠木手串,散发淡淡的幽香,手里持着这香,会慢慢入睡。梦里出现大片森林,郁郁葱葱,我在里面行走,捡拾掉落的果实颗粒,走着走着,忽然看到一大束阳光从树梢的空隙处穿越下来,这光打在我的额头上,成为一个圆点。我瞬间开悟,也瞬间醒来。原来我那午后的光并没有离去。这些光,已经打进我的精神里,我的魂魄里。它们只是变幻了一种方式来救赎我,呼唤我,等待我。
我觉察到了自己的富足。我很想记录下这些光线。它们正在缓慢地入侵我的日常,管我暖,管我饱,管我爱,与被爱。
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朋友们结伴去另外一个城市看一位姐姐,他们在她的店里品赏她的松花石和砚台,并且拍照留念。姐姐后来在微信里给我留言说:你为何不来?我以为你会来。其实同城的朋友在第一次探访姐姐的时候问过我是否同去,因不是周末,我脱不开身,她便自己去了。第二次去的时候她没有约我,或者不便约我。然姐姐问我了,我也不好回答什么,只允诺说若有下次,我一定去看她。
姐姐说很喜欢我的字,也喜欢我的勤奋。我看她在雪地里拍的照片,有着令人舒适的美感。她还有些遗憾,说这第一场雪落的时候,该立即拍照的,却因为和朋友们在一起,等到看见雪落,这雪已经不再新鲜。原来这世间,不独我一人追求完美,不止我一人会为一丝一毫的错过有失落感。
我去雪后的院子里走,除却树顶上还有一些雪,其余的落地就融化了。天空很快就出现湛蓝色,很大的一片,这些湛蓝色途经了我的上空,然后阳光打下来,空气里满是清香的味道。我正嗅着这奇异的香,就接到某人的电话,他说,这一时的空气可真的好啊!
我知道他正走在人生中某一个低落的时期,生病、没钱,然后失业。他因此沉郁许久,敏感异常,听不得任何的负面消息,甚至遇到一点点的不顺都认为是自己的绝境。我也知所有的救赎都比不过他自身的觉醒,一个人终究是要独自面对一些事情的,旁人无法取代。
幸好,他在大雪初霁时会感觉到这空气的好,然后,他会渐渐喜欢上更多的好。我们终将会一点点地走出生活和自身设的残局。这,只是时间问题,只是认知问题,或者只是适时转身的问题。
姐姐还说,过一段时间,她会来我的城市小聚。我想那一天最好也是一个大雪天吧。我想看到她在雪地里兴奋拍照的样子。谁的心里没有雾霾,谁的心里没有尘埃?努力地向前走就是了。或者也可以学学张充和,在遇到磨难的时候,不妨说一句:跌倒了就唱昆曲呗。如果不会唱,那么,跌倒了就笑着爬起来呗。这应该是不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