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屋檐
旧时屋檐
远房亲戚在乡下有一座老房子，住了N多年后，远在外地的女儿接他们过去养老，一时不得售出，或许也是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老房子就此空闲着。春天里刮风，老房子屋檐下的茅草被一缕缕扯断，露出土灰色的瓦脊，赤脚的麻雀落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夏天时大雨小雨不断，雨从瓦脊上滑落，时间久了，檐下就多出一个个凹点来。秋天时这些凹点被落下的树叶子碎屑填满，浑然不见踪迹。冬天时候，又被雪无声掩盖。只有屋檐始终在那里静默不动，偷眼看人间四季忽闪而过。
任何事物里多了一个“旧”字，立马就呈现出古意来。屋檐下的木门也跟着老去了，绿漆斑驳着，两侧贴着的春联红色丢掉，只余残败的灰白色，支离破碎地在风里飘摇。一些蚂蚁在那里上上下下爬动着，嗅着若有若无的米浆气息。木板和木板之间出现微小的裂缝，风可以过，雨可以过，灰尘可以过，昆虫可以过。只是屋子的主人很久不再回来，门上的锁早已长满了铁锈。
早几年去乡下走亲戚时路过这座老屋子，在院子外站着往里面望，又想起童年时候在这里玩耍过，记得这里曾是莺歌燕舞，鸟雀和鸣，燕子在檐下垒窝，蝴蝶在院子里翻飞，风带着花香从厅堂里穿过。——那些在院子里自然生长的美人蕉、芍药、白穗草以及种种叫不出名字来的花草们，一年年开开落落、起起合合。繁盛的人间，茁壮成长的子女，就在这座老房子里一点点涨出春天的气势来，继而汹涌出去，奔驰出去。
老房子的屋檐日复一日地在等待中苍老下去，它大概保存着昔日主人在这里留下的所有声音，那些声音也渐次老去了，成为一个圆点，没有起点也没有结束，仿佛兜兜转转的人生，我们从不知道的地方来，往不知道的地方去，那些所有路过的地方，都被叫做过往。
席勒这样说时光：未来姗姗来迟，现在时光飞逝，过去都已静止。让我们用充满感情的眼神去观瞧那些逝去的事物吧，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么挽留都会失去，亦如这还在缓缓老去的故乡房屋，这充满焦虑的中年，我们只需冲着它们轻轻地打一声呼哨，且许在的还在，去的就去。我们是时光里的剑客，一剑江湖，一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