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前行矢志不渝——陈华棣先生与足球的不了缘 / 开普饭

初春之时，慕名来到仓山区东升印刷厂访省内屈指可数的大收藏家陈华棣先生，他是中国收藏家协会常务理事、福建省收藏家协会原会长及永久名誉会长，曾成功地在福州、福清、鼓山举办过全国收藏家协会大会，藏友们至今津津乐道，说是福建省有史以来收藏界最成功的一个会。

跨进这幢闹中取静的小楼，不禁让人眼前一亮，古朴、清雅的木刻联匾，稍有眼力的人便能掂量出它的分量；笔力雄健、墨韵隽逸的字画充斥壁间、书案，令人流连；在新开辟的印刷馆，华棣先生收藏了明清木雕印刷版、铜版、铅版、活字以及自改革开放到九十年代初期的多种印刷设备，蔚为大观；迈进三楼的体育（足球）博物馆，你会惊叹这里关于体育的藏品是如此齐全，两间面积约300平方米的陈列室，满满当当存放了华棣先生全国各地淘来的2万多件体育藏品，有足球队员签字的足球、足球宣传画、各个年代珍贵的足球文物图片、足球邮票、足球像章、火炬，华棣先生也因此被称为“中国足球收藏第一人”。

华棣先生一边讲述他的足球人生，一边引导着我浏览他精心经营的小窝。在二楼及三楼的阳台上，花木扶疏，兰花散发着清幽的香味，玫瑰花开正艳，层层叠叠的花瓣还停留着晶莹的宿露，美则美矣。华棣先生怜爱地用手扶住玫瑰花：“只要有植根的土壤，它就会枝繁叶茂，尽情绽放属于它的精彩”，这是一位充满情趣，热爱生活，很善于营造自己生命精彩的男人。“收藏就是把有记忆的东西保存下来，我的收藏生涯就是从这种怀旧情绪中慢慢开始的”，华棣先生还是一个充满柔情的男人，因为怀旧，所以柔情，而我们的足球话题就从华棣先生的儿时记忆慢慢铺陈开来。

缘起缘灭沧海桑田

1947年，小华棣出生，给陈家带来几多慰藉，在几乎每个家庭都被贫困缠绕的年代，华棣的哥哥只存活了13年就早夭，留给这个家庭的伤口终于由新生命修补上了。

为了留住陈家的根，为了华棣能够茁壮成长，父母亲有意识地把小华棣从这个家庭中“分离”出来，父亲是“伯伯”，母亲是“大姐”，而小华棣从小就被昵称为“妹妹”，只是为了好养活，小华棣是吃着胪雷村奶妈的奶长大的，与奶妈生活了六年，才回到父母身边，回到仓山区埔头小学接受教育。

仓山家的附近就是跑马场，百年来的足球传统未曾间断，儿时的华棣总是被运动场上足球运动员那矫健、如风的身影吸引，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在球场上奔跑，追逐着足球叱咤风云。怀揣梦想的小伙伴们不少，天生具有领导能力的华棣就把大家集中起来，组建了“海鸥”足球队，善于思考的华棣希望小小球队既能自食其力又能像模像样。为了让球员们有球衣穿、有足球踢，华棣带领伙伴们捡橄榄、挖泥鳅，有时难免偷摘，被大人戏谑为“海贼队”，这戏称是宽容、是宠溺，陪伴着“海鸥队”快乐成长。跑马场是成年人的天下，小小孩子是没有立足之地的，华棣就带着大家开辟属于自己的战场，在满是麦茬的旱田里，一场球赛下来，小伙伴们都成了“泥人”，大家相视欢笑，那是胜利的喜悦和满足，小小“海鸥队”名噪足球圈，不可小觑。也就在那时，华棣找到自己的奋斗目标：进省队、国家队，要像师兄李国宁一样，参加世界杯，华棣有意识地选择踢前卫，因为这是一个能够掌控全局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更重要的是，能进入国家队的都是前卫线上的人，为了实现自己的志向，华棣从小就这样严格要求自己。

努力上进的华棣终于被保送进了九中，这是多少“足球人”心中的圣地，幸运的华棣又被分进初一六班，这是有名的足球教练何馨朝带的班，小华棣心中窃喜，因为离自己的梦近了一点。

华棣如愿地进入九中校足球队，足球队的每个成员都有强烈集体荣誉感，在何教练的带领下，华棣积极参加每日下午的两节课外运动，即便是课间的短短几分钟，大家也以足球为戏。训练有素的九中足球队身手敏捷，在各大友谊比赛中穿插灵活、敢打敢拼，在难解难分的赛事里终能拔得头筹，让前往观战的人们激动不已。

专业与优秀让华棣叩开了市少年足球队的大门。1964年，福州、杭州、南昌三城市青少年足球对抗赛依然让华棣怀念不已。为了不耽误学业，对抗赛放在寒假期间，这一场南昌之战，颇有几分悲壮的色彩。时值隆冬，南昌不期而然地下起大雪，华棣和伙伴们分明能感受到如沙的雪打在脸上的痛感。一路跋涉，终于来到赛场上，大家的心中凉了半截，足球场上满是厚厚的积雪，铲掉积雪，那就是一片烂泥地呀。

带着夺冠之心的少年足球队面对这样的劣势，除了暗下决心，别无他法，在何教练的用心部署和睿智引导下，华棣和少年足球队的伙伴们同心协力，勇于抢点、转换战术，华棣作为前卫，为了给前锋有力的支援，为后卫树立屏障，他勇于占据有利位置，不给对手突破的机会，在抢夺中，华棣见机行事，将球准确传送，尽管艰辛，尽管突破不易，但福州市少年足球队终于在雪地鏖战中获取亚军的名次，满载而归。

按理说，凭借华棣的专业素养，选送省足球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华棣却屡屡与省队擦肩而过。文革初期，大串联开始，华棣在途中意外得到消息，自己被选进了省队。这是华棣内心渴盼了无数次的消息，他怎能不喜出望外呢？

初进省队的喜悦还没消退，华棣却感觉到了无比压抑。比所有队员迟了半年入队，技术与耐力自然略逊一筹，更因为队里几乎是厦门来的精英，势单力孤的华棣隐隐地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和隔膜。苦恼之余，华棣激励自己：只有无所畏惧，才能突破瓶颈。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华棣每天咬着牙刻苦锻炼，别人练十个小时，自己练十二小时，不叫苦不叫累；在技术上，华棣虚心求教，不以为耻；在训练中，华棣静静地观察，提升自己。

为了融进团队，华棣希望用自己的真诚和勤奋打动大家，他每天总是热心地为大家排忧解难；主动承担寝室里的公共卫生，不在乎别人的冷嘲热讽；省青少年足球队的队长年龄长于大家，善于沟通与关心队员，在队长的关怀下，华棣很快就和球员们融到了一起。这一段快乐的时光是华棣最刻骨铭心的记忆，因为深深地投入和热爱，他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可是好景不长，随着文革的深入，华棣再次与省队失之交臂。

事业有恒重拾旧爱

除了绝望，华棣的心犹如沉入冰冷的地窖，自己的足球生涯难道就这样被生生掐断？困惑、迷茫与怨恨在反复辗转中提醒着心底的痛楚。生活是现实的，它不容许华棣就此颓丧、沉迷，因为还有高堂老母需要赡养，他想起一句名言：上帝关上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就这样，华棣勉励着自己振作着。

热爱生活、努力上进的人不管在任何舞台都改变不了自己的生命本色。在仓山公社东升大队第六生产队，身材挺拔、精力充沛的华棣也没落于人后，他种过菜、插过秧、割过稻、养过鱼、挑过粪，没有什么能难倒华棣的地方。

华棣贫农出身，又吃苦耐劳，当然深得生产队长的青睐，很快，华棣被抽到东升大队副业加工厂，他榨油、烧壳灰、洗豆芽、做裁缝，样样都提得起放得下。华棣是生产队里唯一一位巧手裁缝，在贫瘠的年代，缝制一条裤子的工钱是10元，这在四十年前可不是小数目，当然，这样的挣钱机会也是不多的。

梦魇般的“文革”终于正式结束，足球迎来了新的春天，九中的足球度过低谷，重返人间。何馨朝顺藤摸瓜，找到了华棣，请华棣再次出山，为九中的足球添砖加瓦。就像隐藏在心底的初恋，隔绝了12年冷漠呀，那是任何人不能触碰的痛和伤，华棣涌起了如同新嫁娘般的胆怯、期待和忐忑。一夜无眠，反侧中，华棣决定应约，不仅仅是因为那是他难舍的情结，更是为了生存，参加选拔和集训，一天有1.5元的补贴，一个月便是45元，养活一家人是绰绰有余的，生存压倒一切，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重回绿茵场，有欣喜，有磨难，毕竟务农了十几年，缺乏系统的训练，华棣疲惫、腰酸背痛，这种感觉在刚开始非常让人纠结和难耐。集训回到家，华棣一身臭汗，苦不堪言，不经意地和妻子唠嗑着，妻子满眼的温柔和怜惜，劝华棣：“不然不要去了吧？”回应妻子的是华棣淡淡的笑，那笑有苦笑，也有无奈和欢喜，什么苦和累都可以挺过，因为能实实在在地挣到可以维持家庭生活的钱。这期间，华棣参加了福州市举行的第十四届运动会、省第七届运动会，获得不俗的成绩。

此时，生产队筹建印刷厂，华棣成了理想的人选。足球场上奋勇拼搏的精神，华棣同样用在了事业上，从开始的家庭式小作坊，华棣如履薄冰，苦心经营，慢慢发展壮大。凭借着勤勉、韧劲和擅长管理的天分，华棣的印刷厂办得红红火火，人员也从最初的不到10人发展到后来的200多人。八十年代，电脑初露端倪，为了提升印刷质量和业内的竞争力，华棣大刀阔斧，斥资20万元引进电脑技术，这样的魄力让华棣的印刷厂成为同行中的佼佼者，凡是东升出品的，都成了质量与时尚的保证。

富足的华棣不再满足于踢踢球了，他思考着自己该如何与足球再续前缘？自己还能为母校、为足球做点什么？1986年，华棣组织成立了九中校友队；1993年，又成立了属于东升的足球俱乐部，华棣开始声名远播。

1995年，福州市足协找到华棣，请求华棣出任福州市足协主席，这将会是一个更大的舞台，华棣欣然出任，但他也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更重了。省级城市由民间人士担任足球协会主席的，华棣是最早的一位，这份殊荣，让华棣酝酿着一场在他眼里够得上档次的大赛事。

这年10月，华棣倡议举办第四届全国足球元老比赛，这将是精英汇聚的比赛，等级之高不言而喻，但是，资金从何而来？经过多方打探和寻觅，华棣终于得到香港“拼牌”公司赞助的10万元。10万元看似很大，但若是没有规划，大手大脚，也很容易挥霍干净，华棣召集大家商议，讨论如何扩大影响又不铺张浪费。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在北京举办一个新闻发布会，这是最便捷、影响力最大的宣传。

敲定好方案，雷厉风行的华棣马上行动起来，他请大家各显神通，把在北京工作的福建人和退休的福建老干部统统召集起来。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北京的新闻发布会大获成功，华棣趁热打铁，回到福州又举办一个新闻发布会。一北一南，相继推出的新闻发布会一下子把这场足球元老比赛推向公众，成功吸引了民众的眼球，成为公众茶余饭后最热衷谈论的话题。

金秋时节，福建省体育中心彩旗飘扬，人声鼎沸，来自北京、上海、天津、陕西、延边、青岛、解放军、沈阳和福建的九支元老足球队济济一堂，原中国足协主席年维泗、中国足协副主席陈家亮、高填华、曾雪麟助力赛场；容志行、韩重德、史万春、鄂伯尔、高丰文、李富胜、李应发等名将亲临督战。9天的酣战真是胜负难分，大家都卯足了劲要在赛场上决一雌雄，但见风驰电掣、你争我抢，失球的叹息、进球的欢呼此起彼伏，足球经过之地，就像被百万大军踏过一样，赛场如同夏天一样火热，激情四射。

当时的省委书记贾庆林来到赛场观战，福建足球元老队一展昔日雄姿，夺得第三名；省委副书记、市委书记在赛后会见了“’95拼牌杯”赛全国足球元老，并留下合影，华棣站在照片中第二排左一，这是华棣至今都能引以为豪的、为福建足坛做的一件盛事，年轻时的足球梦，华棣用另一种形式实现了。

足球收藏人间有爱

一代名将已经垂老，华棣的目光又投向培养足球人才上。经过多方奔走、呼吁，1996年6月，福州市教委批准，正式成立福建省第一所足球学校，足球学校便依托华棣的母校——九中而办，华棣出任校长。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九中的足球运动有了一番朝气蓬勃的新景象，翌年，校足球队代表福州市青少年队参加澳门举行的“香港、广州、澳门、福州”四城市足球对抗赛，崭露头角。

华棣意犹未尽，1998年年底，他私人投资，开办了鼓山文武足球学校，招收有足球天赋的学生，千把号的学生，让华棣更加忙碌了。呕心沥血之余，福州市足球学校、鼓山文武足球学校的多名学生被输送进厦门蓝狮足球俱乐部，还有的学生进入高等院校体育系攻读足球专业，其中最优秀的学生许华楚为夺取目前中国足球的最高荣誉——亚洲足球残奥会冠军立下汗马功劳，在中国足球史上写下精彩一笔。孩子们学有所成，代表福建足球人走出省会，这是最让华棣值得骄傲的事情。

华棣报效母校、社会和足球事业，仅在赞助上的费用上就有几十万元，他已经是福建足球人无可争议的领头人。

2008年，华棣当选北京奥运会福州站的火炬手，当华棣先生高擎175棒火炬出现在北江滨跑道时，人头攒动的激动人群热情呐喊着，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备受鼓舞的华棣先生始终左手握拳，高高举起，他知道他所擎的是国人对美好未来的期冀；火炬熊熊燃起，华棣先生昂首阔步，大步向前跑着……当时的情景，华棣先生依然记忆犹新：“周围的气氛深深感染了我，我的思想和精神都得到升华——我在以另一种形式参与奥运，圆自己的奥运梦”，而足球馆内收藏的那张奥运会火炬传递现场的照片，正定格了那意义非凡的瞬间。

现在，年已古稀的华棣除了经营自己的企业，社会上各种的文化活动也少不了他的身影，他依然是大家瞩目的焦点。华棣先生现在最大的期许就是用自己的名字办起足球博物馆，他说：“我用60年的时间来打造足球博物馆”，“足球最重要的两个精神是拼搏和团结，我其实就是想通过这些东西来展现足球精神和足球文化”，这两种精神也正是华棣血液里流淌着的信念。

相信华棣和他打造的“足球梦”会成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