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技法--道不远人,人自远道
闲暇时,去“北图”翻阅武术杂志。读到1992年《武当》连续刊登的美国周宗桦先生撰写的《太极拳之道,道传有心人》一文,深感周先生热忱直率,对中华武术爱之至深,尤其对太极拳作过长期精深的研究,可以说有相当造诣。尽管周先生对中国大陆太极拳名师高手的评估有失偏颇(注),但瑕不掩瑜,文章中对当今中国太极拳运动中存在的问题以及如何才能真正把太极拳的精髓继承下来,弘扬开去,使中华武术百花园中这朵奇葩-太极拳,不至沦为“老人拳”、“健身操”等之见解,应该说都是有的放矢,发人深思的。它无论是对传授者,学习者,包括一切有关人士皆有极大的参考价值。
就我个人来说,我不是武术工作者,我的专业是演员,只是业余酷爱太极拳。从六十年代初开始接触它,1964年追随吴图南老师习拳,虽曾一度中断,直到1989年1月吴老仙逝。对吴老的情况,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周先生在文章中盛赞吴老长寿得益于太极拳和他的虚领顶劲,言之凿凿,确非虚语。
1988年11月27日,我和吴老的弟子杨承含前去探望吴老,临走时,吴老让老伴取出自家的相机,命杨兄为我俩合照过一张相,胶片冲洗后,我去画报社取相片时,旁边一位陌生人见了竟惊叹道:“嗬,这老爷子!瞧这神气!”是啊,相片上的吴老当时已年过百岁。虽因病小腿有些浮肿,但正襟危坐、顶劲虚领,那神态确似一柱擎天奇峰突起,哪像是留影44天后也就是1989年1月10日凌晨会与世长辞的人呢?
吴老任何时候都是顶劲虚领,从学者有目共睹,而且吴老也不知嘱咐过大家多少次,对《心会歌》中'腰脊为第一主宰,喉头为第二主宰'以及《周身大用论》中“三要喉头永不抛,问尽天下众英豪”等字句要用心揣摩。并提示:“喉头指的就是人的头顶。”他认为:“头占人体七分之一,若不正势必影响人体重心的稳定。因此习拳之初,就必须注意下巴颏儿微收,头顶百会处,似有绳系着微微上提,但切不可刻意一顶,以免用意大造成颈项强直的毛病,故曰'虚领'。能如是,头面也就自然中正,面容端庄、神凝於耳了。”他不但这样说,而且言传身教,对虚领顶劲(即顶头悬)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至于气沉丹田,吴老更是常不厌其烦娓娓道来。什么“气沉丹田”,“气聚丹田”、“意气相守於丹田”、“意存丹田”等等真是名目繁多、奥妙精微。他认为:气沉丹田这个‘沉'字,容易使人误解成要努气从上往下压;若说“气聚丹田”,好处是让人想到不仅要从上往下,而且还应含有由下往上,上下两头都有往丹田聚拢之意,缺点是片面强调了一个“气”字,又往往容易使人着意在“气”,易犯努气和意大的毛病。他比较倾向於“意存丹田”的提法,当然若说“意气相守於丹田”亦未尝不可。总之,吴老认为,“虚领顶劲”与“气沉丹田”有助於脊柱节节松沉,尾闾中正神觉顶,形成上下对拉拔长一气二夺之势,这对太极拳的习练者练体是十分重要的。
周先生文章中指出:“太极拳之所以式微,不外乎(究学习者而言)打太极拳的人,对拳经拳论,都耳熟能详,但很少能身体力行,持之以恒”。联系我自己和周围同道们的实践,扪心自问,又何曾不是如此呢?看到周先生的大作是1994年,当时我追随王培生老师学习吴氏三十七势太极拳、太极刀、太极剑、太极推手等已经十有余年了,比起过去自己的进步还是不小,但比起有些师兄弟和老师的那些要求,又觉得并不是十分令人满意。怨老师不真教?不对,怪自己悟性差、不下功夫?!又有些不甘心承认。读了《太极拳之道,道传有心人》,文章中针对打太极拳的人说的一番话,特别是后面还有一句话问:“(对拳经拳论)真正能做到的能有几人?”对我好似醍醐灌顶。
联想到吴老生前曾告诫过我们:“要想把太极拳学好,你必须有万夫不挡的勇气,百折不回的毅力,否则是功败垂成。”可不是吗?太极拳融儒、释、道三家於一炉,涉及生理、心理、医学、力学、哲学、气功等众多学科,它博大精深、道技并重、内外兼修,是一门难修、难练、难以致用的拳术。若偷懒、取巧、不上心、不用脑、不肯下苦功夫,怎么可能窥其门径、悟真得道呢?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笔记记了十多本,副标题也一换再换,从“门外拾零”到“参悟入门”到“道技并进”到“道技精进”。自觉现在对老师讲的东西和拳经拳论上的一些要求,比任何时侯都倍感亲切,并有了较深的理解,因为通过反复思索、刻苦演练、静心体悟,结果竟意外地发现了许多言语之外和字里行间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确实又好像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
比如《打手歌》开头两句:掤捋挤按须认真,上下相随人难进。我从八十年代中就开始跟王培生老师学习四正推手的单人训练法了。王老师是武学渊博、武技精湛、教学经验丰实的真正明师。他把掤挤捋按定步推手单人训练的弓步前掤、屈肘打挤、坐步捋化、转身下按每一动的身形、手势、位置、路线、手与手、手与脚相互间的配合,动作与动作间的衔接与变化,内里意气的走向包括演练时内心状态和感觉等都明白透彻地传授给了大家。他手和盤架,不但要求身放,并且个单练手也种身放的练要求们每天一早先求方再求圆,认认真真左右各练二十遍。
说实在的,我当时的弊病就是不管学什么,学过了好像也就学到手了,至於是否学到家了,从不仔细推求。后来受到周先生“太极拳之道,道传有心人”一文的影响,才开始静下心来,仔细研习王老师教推手的录相,按老师所讲一动一动重新温习起来起初几,居还疼,明前功夫得很不够,后才渐恢复常就,每盤前后,要练它阵,路,也会情不禁地边演练边体味起来。坚持了将近一个月,身上似乎灵活多了。记得王老师曾说:“单人训练四正推手,开始要跟练书法一样,一笔一划都要做到家,做不到家,练多少次也没有用。什么程度算做到家呢?脚底下虚脚变实了,实脚变虚了,来来回回变化自如了,就算动作都做到家了。”还说单练基本八法,应下狠心练它千遍万遍,练得熟熟的。要练得由腻到不腻,有推敲的趣味,就能琢磨出来东西了。
我现在对老师讲的这些话以及打挤是“用时有两方,从中央突破”,打按是“空开中央包抄对方后路,抢占他的地盘”等等都似乎身心有所感应了。而且这阵身体内外上下左右虽整而活,好像能分能合,这里下去了,那里很自然的就上来了,后腰也是一会儿实一会儿虚,感觉相当明显。我已是67岁的老人,自知不可能成为武术家,只是一个太极拳的受益者。但由於我对中国传统文化中太极拳学有着非同寻常的挚爱,从年轻时代起就立志终身研究它,弘扬它,使之造福全人类。基於此,思前想后,今天能有较大的进步和体悟,由衷的感激周宗桦先生“太极拳之道,道传有心人”一文的启迪和鞭策,并向周先生交一份几年来用心血和汗水填写的答卷:“道不远人,人自远道”以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