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喜欢一件事,就会改变人

2015年六月,这年我27岁。

开始跑步,是因为当时练瑜伽陷入瓶颈期,深感自己力量不够,特别是核心肌群太弱,于是尝试每天虐腹运动。那时还是我男朋友的他,看我天天这样,跟我说你不能就光逮着那一块练,你得结合有氧运动,增强心肺功能,练全身,从整体出发,顺带锻炼局部。嗯,你跑步吧。

我原先对跑步有所抗拒,理由是在哪里看见过跑步减胸的说法。我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好,而且长年缺乏锻炼,想想上一回跑步,还是大学练800米的那么一小段时间。练习也不是为了争名次,只为能及格,然后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跑了。那个时候,我常捧着课本到操场读外语,看到跑步的人一圈圈绕啊绕,实在想不通他们绕出这么个毛线团的轨迹来干嘛。为了自我安慰,我就告诉自己说,可能他们当中一些人也不会理解,我成天叽里呱啦读着这些听不懂的东西来干嘛。

如今想想利弊,想开了,反正我本来也没胸,再减也减不到哪儿去。于是买了两套运动文胸,每天早上去离家不远的网络大学,也就跑了起来。

从每天3、4圈,到4、5圈,到5、6圈,七月时跑到7圈。网大操场不是标准尺寸,目测大概一圈200米。直到我用了跑步软件发现一圈有300米,原来自己比想象中厉害,着实是兴奋了一把。

才高兴着,旧伤复发。左脚脚踝又疼了起来。那还是在五年前,2010年夏天,下台阶一脚踩空导致左脚踝韧带拉伤,当时静养了一个月慢慢恢复,此后几年基本没感觉,只不过偶尔在阴雨天气会隐约作痛。这下一疼,刚刚的兴奋没了,有点沮丧。

于是缓下来,护踝戴起,改为快走加慢跑,每天想起来就抬脚跟,踮脚站,转脚踝。走路时注意双脚内外侧均匀用力,改变以前偏重外侧用力的习惯。

在这里我认识了乐乐,准确说,是被他厚脸皮搭讪,并被拉上贼船——“网大长跑小队”,再到“马鞍山长跑军团”。第一次遇到他们时,见他们边跑边对每一个跑步的人打招呼,喊加油,也包括我。此后,渐渐对上号,喜欢赤脚跑和在长江游泳的乐乐;跑姿超可爱又超快、跑后玩空翻的队长虫虫;同进同退的开心和皇后;几乎不缺席的老郑、宁静、海洋。

他们那群人,动不动就跑个十几二十公里,半马全马是家常便饭,跟玩儿似的。羡慕吧?群体的煽动性是可怕的,以前压根没想过的马拉松,要不是这些人,我大概往后也不会想到跟自己有什么联系。

最热的那阵子,我一边跑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看着操场中间的八块腹肌男发呆,我看着他一个接一个做俯卧撑,做完双脚做单脚,我看着看着就这么跑了过来,跑完回来做一些简单的拉伸体式。而且,渐渐,身子也不像开始感觉那么重了。

每天早上在网大,打篮球的女孩子集训,大叔们练太极一招一势稳如泰山,步伐一致的人们跑得汗流浃背,父亲领着儿子一遍遍练踢球……他们都那么拼,我又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点。

终于在八月的某一天成功突破3000米,七分配速,这次脚没有疼。

总算是克服过来,感觉很爽,于是乎自信满满地加量加速。

高估自己承受能力的后果就是,几天后当我跑到五公里并且把配速提高了一分多钟以后,膝盖疼便开始困扰我了。只好再一次耐着性子做休整,上网搜了不少相关预防和治疗措施,再加上差点把自己跑残疾的跑友笋子建议,通过一些辅助运动来缓解和调理。与此同时,这也让我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力量训练的重要性。拉伸对我来说不成问题,而肌肉力量的欠缺,就会伤及这些无辜关节。

那阵子我很没有自信,想别人都跑的不亦乐乎,怎么换了自己没跑几步就哪哪儿都出问题。也怀疑,也犹豫,想算了吧,有什么好跑的。看着乐乐参加完铁三比赛又接着去比登山,看着一个个爱折腾自己的人,看着操场上大家抓拍每个人的瞬间,制成日常跑步相册,看着照片中的自己,大长腿,马尾辫甩来甩去……到底我是没舍得退出。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跑步的人,哪个不是与这种那种的疼痛共存,不必大惊小怪。

我把跑步的频次改为隔天跑,休息的那天早上,就练瑜伽,跳操,骑车,爬山或者快步走。感谢我住在一个附近有山有水的地方。换着来,算是交叉练习,也好防止身体对重复运动的麻木,更容易保持鲜活。

九月里天气微凉,到桂花飘香时节,早晨出门时天还未亮开,太阳才刚开始变红发光,渐渐升到上空,铺洒。等回到家洗澡吃饭换好衣服,再次出门去上班,外面已是遍地光照,一恍惚真像是跑过了一个世界。

连滚带爬着,算是把膝盖这关也过了。在九月要过完的某个周六,去环雨山湖跑,加上来回路程共计九多公里。虽然速度很慢,但好歹是一直跑了下来。路上见到被车撞后躺在地上就是不起来、看上去却啥事儿没有的表情蛮横的老太太,也见到湖光山色,漫步的人和狗狗。跑完最真切的感受就是渴的要死,简直想把汗湿的衣服挤出水来喝。

回过头看,当你做一件事,起先总是会有一些顾虑,无论是出自身体伤痛,还是心里的胆怯和迟疑也好。无论是三公里、五公里还是更多,你必须得不断去跟自己对话,去越过一个一个的坎。直到那一天,终于可以适应而后抚平这种种,不管不顾向前跑,不限定多远,不在乎时间,从此往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顺便说一声,自整个夏天一路跑过来,现在的我总不免要被人说,怎么变黑好多!几乎已经到了人见人说的程度。哎好吧,为了跑步,我也认了。还有就是被说瘦了,而其实称体重并未减轻,看来是结实了。有次跑步途中遇到晨练的大妈,说看这小姑娘多瘦,我也就顺着她的话忽悠,我从前多胖多胖,跑步瘦下来。事实上我从小到大没胖过,属于偏瘦体型。谁也不能保证你会变胖还是变瘦,但如果你想让身形更匀称,建议你每次跑完步后练瑜伽,效果更显著。

接下来的十月,我平时跑网大,周末的时候去跑跑永丰河,佳山,雨山湖,顺理成章地一次性跑个十来公里。我依然跑得慢,偶尔加个速就差点吐。疼痛也仍旧伴随,说起来是浑身上下轮番疼,几乎没哪儿听话过。

但是我知道这些都没关系,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相应调整节奏,一点一点去面对和接纳。总有人比我远,总有人比我快,也有人天赋异禀,也有人魔鬼训练,我不需要争什么,只要在跑,在汗水与风景的交替间前行,这过程,便是最好。

现如今每到一条路,总是会下意识地看路面是否平坦,车流量如何,红绿灯多不多,上下坡和拐弯处情况怎样,是否适合跑步。我觉得其实有时候感知距离也是件很主观的事。看多了一跑就是十几乃至几十公里的路线,当我有天沿着花园路从头跑到尾,发现也不过才四多公里,换做是骑车或开车,却像是路过了很远。撇开车轮,用脚步丈量,犹如对路途产生出全新的认识。

也开始参加活动,像是十公里线上马拉松,某运动品牌组织的夜跑,濮塘户外赛。由此也结识了更多伙伴。小海是与我年龄相仿的合肥女孩,从头到脚满满正能量。那天我们聊了很多,我听她说起某次马拉松跑到距离终点200米处晕倒,说起家里的彩电冰箱空调都是参加安徽卫视《男生女生向前冲》节目赢回来的,说起参加空中爬楼比赛获得第一名,说起跑100公里是什么样的体会……这些都是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在她身上,我扎实地感觉到,你用怎样的态度去活,你就会变成怎样的人。

谢谢那天户外赛上和我一组的大鹏,青鱼,还有其他队友。从雨山湖跑到采石矶,十公里的路程对他们几个来说是小菜一碟,可以很快完赛,只有我始终以慢速在拖后腿。他们便跑一段走一段,等我,叫我按照自己的节拍来,间歇拉着我跑,最后五个人手拉手冲向终点。一路上有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喊加油,汽车为我们让开道,我也为自己认真的坚持和不息而庆幸。

后来我想起,还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爷爷每天接送我上下学,经常他在路上一时兴起,没来由就拉着我一阵狂奔,奔到我近乎生出魂飞魄散的错觉。爷爷没等我小学毕业就离开人世,可我不会忘记他放肆奔跑快要飞起来的模样。

阿水是个非常有感染力的人,从参加各种马拉松赛事,到牵头组队参赛,组织活动,热心公益,注册马鞍山长跑协会……为了把在马鞍山跑步这件事做得更好,一丝不苟,尽心尽力。她生日那天,是10月31日,伙伴们送她的礼物,不是鲜花或蛋糕,而是一张张跑步路线截图,一个又一个的10.31公里。

马鞍山真的很小,小到随时有偶遇的可能。我在体育馆偶遇过表演广播体操的采石矶,也经常偶遇没事儿就瞎跑的杨子,他是典型的为跑痴狂,不跑就憋得慌,运气也超好,靠跑步还赢到金砖。附近的三少,大牛,游仙,扎马,江南浪子,卡西莫多,老猫,网大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每天快走的是爱我所爱,虽未跑步,但他也总是走到大汗淋漓。

老郑是专业出身,也会在跑步时热心肠地关注朋友们有何不适。有天我觉得腿里有根筋在扯,老郑说没事,你今天应该是最严重的,明天的感觉应该跟昨天一样,过几天就好了。事实证明情况跟他说的如出一辙。

有次网大人多,跑完步大家纷纷摆造型拍照,有一张,是我和晓美在前面一字马,后面他们站成一排。看到的人未免首先被我俩吸引了眼球,但我想说,一字马毕竟是花拳绣腿的东西,而后排的他们当中,有中长跑冠军,有骑行高手,有登山强者,有徒步健将,也或者,有些人看着并不出彩,但已经坚持锻炼几十年,他们才是真刀真枪的厉害。

要问我跑步时会想什么,还真说不清楚。村上君在《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里的一段话是很好的描述,“老实说,在跑步时思考过什么,我压根儿想不起来。在寒冷的日子里,我可能思考一下寒冷;在炎热的日子里,则思考一下炎热;悲哀的时候,思考一下悲哀;快乐的时候,则思考一下快乐。如同前面写过的,还会毫无由来地浮想往事。有时候,只是偶尔有之,也有关于小说的小小灵感浮上脑际。尽管如此,我几乎从不曾思考正儿八经的事情。我跑步,只是跑着。原则上是在空白中跑步。也许是为了获得空白而跑步。”

有时候我听歌,有时候听《冬吴相对论》,有时候听外语,也有时候都不想听,就听听风声,虫声,路的声音,自己的脚步声。

有些歌适合在特定的情景去听。也是在跑步中,我才真正喜欢上那首李志的《梵高先生》。十一月初时我去上海参加考试,考完试在附近的操场跑了几公里,当是放松。边跑边听这首歌,以前听不惯那一遍遍简单粗暴重复的“我们生来就是孤独”,此时,我不停地跑,呼吸起伏,脚下的路那么远,那么长,时而明亮,时而荒芜。当许多情绪不期然纷至沓来,终于明白它们必须由我自己一个人去处理和完成,没有人帮的上忙,我也不会与谁说起。

今年的十一月格外多雨,从月初下到月尾,每日淅淅沥沥湿冷湿冷,没几个好天气。跑步也由此搁浅,早上醒来听外面下雨声,会为又不能出去跑步而略感失落,也会为可以多捂会儿被窝而安心。

晚上去健身房,偶尔也会去跑步机上跑跑。那天晚上我等了很久也没能等到空出的跑步机,便跟自己说,再等不到出去跑算了。再等不到出去跑算了,再等不到出去跑算了……一遍遍说,却犹豫不决,因为正赶上气温骤降,此时外面在零度左右,而健身房内大约在20度。好在不下雨了,我穿着单衣单裤,眼看要上跑步机仍是遥遥无期,索性一狠心进去披上羽绒服外套,到外面。

一出来天寒地冻,风也来势汹汹。我必须不停地跑,吸气感到鼻腔刺痛,呼气见到眼前白雾一团,手也冰冷到没了知觉。头脑一片混乱,只知道往前跑着。跑着跑着,看见雨山湖边银杏树叶落满一地,在晚间仍显得金黄耀眼。跑着跑着,也不晓得时间,就感到身体渐渐穿进了这寒冷,暖和起来,也觉得比在跑步机上带劲多了。当我看到周围人都在冷风里缩手缩脚,自己顶着风却像是有了抗体,头一回发现原来冬天也可以这样,不畏惧,而自由。

月底的南京,我第一次来到马拉松现场。我未参赛,与小海约好在终点处等她。这次她担任全程430领跑员,也就是俗话说的兔子,对她来说轻松毫无压力。等她的时候,因为路线管制,我并未能见人们冲向终点线的刹那,也不曾看到想象中无比欢腾的场景,反倒是途中的安静。那天天气晴好,正午阳光也恰到好处。我路过一个个即将跑完全程的人,没有开赛时挤在一处的热闹,没有半途的相互交流,他们只是默默在跑,有的看起来很疲惫,有的仍意气风发。他们表情坚毅,揣着一股子劲儿,奔向最后的里程。道路干净,敞亮,毫不声张,把那些热烈和喧哗留在赛前赛后,而这之间,我看见的,无非是专注,对步伐和路的专注。后来小海给我看她和每一处公里牌的合照,组合起来,就是一场旅行。

自那晚跑过以后,我便常在晚上去健身房之前跑上一段。放心,我都是在大马路上跑,不会到人少僻静处。及至十二月,这个城市的雾霾越发沉重,灰蒙蒙的天空是常态,能见到往昔那种蓝天白云,也成了稀少的景。正因此,我倒是为自己的懒惰找了借口:空气不好,外出不宜,晚起更佳。

真的佩服那帮家伙,不谈什么理由,依然晨跑一如往常。在上个月,我还勉强能起早去跑,可每次去,总有那么几个人已经跑完十公里。他们说,你怎么才来啊,我们都结束了,你啊就该找个师父,天天督促你起床。休年假的虫虫,照样起个大早。我说你们都疯了吧。当然还不止这些,冬泳的,光着跑的,一个比一个疯。

在晚上,我跑过回家途中或是饭后散步的人们,不似晨间那般匆忙。霓虹闪耀斑斓,路边小店,广场上的舞蹈,有人唱着歌,马鞍山这座小城,从不缺乏温和。只是此刻,抬头望不见几颗星。偶尔会很热,脱了外套,只穿件短袖,我想路人看我大概也像疯子一样。

好不容易遇上晴朗天,起床跑个步,沿着河,穿过一座座桥,听桥洞里的二胡声。从夏天到冬天,只要我在永丰河跑,就必定会看见这个坐在桥下拉二胡的男人,同一个位置,神情笃定,好像外界种种皆不相干。

在河中间横跨的马路上,我看见远方太阳从云朵里发着光,车辆穿行,楼宇矗立,落了叶子的树枝伸展向天空,在这难得明媚的冬天。

几个月下来,大家都在进步。从不跑步的菜菜,现在速度还挺快。宁静和晓美,三少,老猫,自由的风,都越跑越远。

跑步是随时随地的事,无论是网大、安工大、花果山、雨山湖、秀山湖,还是随便的一条路,跑起来,就是。姜维,小渐,沉默,望穿秋水,王老虎,德华,微风,赤兔马,家煮,舜子,彩虹,婀啊,三米,两杯茶,音响哥,无意间认识的学弟阿乐等等,你可能会在任何一个地方遇到他们,当然还有外地。从前我一直喜欢在大街上闲逛,或许有一天,可以将我闲逛过的路,都跑过一遍。

我身边很多人说,你瑜伽练练就可以了,干嘛非要当教练,你跑步跑跑就可以了,干嘛非得去跑马,你不必要这么辛苦。我不想说多励志的话,其实2015年我一直很迷茫,面临工作上的转变,不知道此后出路在哪里。我只是单纯地觉得想做点什么,用力去做点什么,当是给自己的肯定。把那些看起来离自己很远的东西变得很近,这种感觉很棒。最重要的是,它们已然融为我生活一部分,收获感动,喜悦并行。

马鞍山所有跑步的人,谢谢你们身上的包容与宽阔。

各位新年安康,跑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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