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优风采】寻归乡土:徐祯霞散文的时代性与乡土意识(文/侯显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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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归乡土:徐祯霞散文的时代性与乡土意识
文/侯显辉
徐祯霞用散文为家乡倾情歌唱
中国是散文的国度,散文是中国文学的主脉,它有强大的生命气息,是中国文学大花园中源远流长、有着浓烈的中国传统文学精神的体裁。
中国当代散文写作,同样多元而美丽,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样貌。徐祯霞老师的散文就是这美丽花园中颇为引人注目的、散发着芬芳气息的花朵。
读徐祯霞老师的散文,常被她深沉的乡土情怀感动,无论是故乡的记忆,他乡的风景,还是小镇的人物,都能在她的笔下重生、焕彩,生发出异样的光芒,这份美丽中有人间烟火、有乡土意识、有历史经验,这是中国文学精神的内核。
于是,徐祯霞老师的散文格局便空前地打开了——她的写作,不避尘埃,直抒时代困惑,体现了一个作家应有的时代责任;她的写作,眷顾乡土,从不背弃记忆与情感,建构起根植于西北大地的经验王国;她的写作,质朴真诚,饱满热烈,生发出强大的情感与生命张力。
文学精神与乡土意识的统一:不避尘埃,寻归乡土
在我看来,一个敢于直面时代困境,并敢于说出那个时代的人们的集体困惑的作家,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作家,这正是中国传统的文学精神:微言大义、文以载道。
徐祯霞老师不避尘埃的写作,直面时代,又回望故园,在凝视中一步三叹。记忆力里的一切,在她的笔下重现,复活在读者面前,她立于生活的乡土大地,带我们所有人回家。她写乡愁,异样的美丽与哀伤渗透在字里行间。在散文《寻根》中,作家以一块祖上传下来的石碑为线索,充满深情地回忆了寻根的过程、家族的变迁、现代的乡愁,她娓娓道来家乡的今昔对比、父辈的心愿,有对故园的思恋,更有对失去故乡的当代中国的反思。一个家族的命运是一个民族命运的缩影,一个家族的历史更是一个民族更为庞大的历史命运的一部分。今天的中国人如何守住乡愁?这不仅是作家的疑问,也是每个当代中国人的疑问,作家追问的当代乡愁,正是我们所有人难以归去的共同故乡。
徐祯霞为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九届高研班学员,其散文集《生命是一朵盛开的莲花》近日由西安出版社出版。这是一本感悟式心灵励志散文集,收录了作者近年来发表的100余篇散文作品,其文以情真意暖而触动人心,让人感知生命的温度和暖度,给人以希望和美好,激发人们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的强烈愿望和信心。书中充满了昂扬进取和积极向上的力量,它用正能量感染着读者,引导着读者,让读者在阅读中汲取健康的养分,以正心脉。
她深深地怀念着故乡,也为难以落地的乡愁感到忧伤:“而怀念终归是怀念,我无力也无法改变眼前的这一切,每每被乡情牵绊,便只能独自感伤,常常,我的人可以走出很远,但是我的心却走不出故乡的土地”。徐祯霞的写作真诚而有力量,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她的真情实感,她离故乡的大地那么近、以至于我们读她的散文,能看见她和故乡的一切一起呼吸;同时,她又与这个时代的广阔人群心灵相通,始终和她的土地和人民共同记忆,同欢欣共悲喜。
我记得大评论家刘再复说过:文学就是人学。在我看来,这是有关文学本质的最精彩最深刻的概括。徐祯霞老师的作品,很好地诠释了“文学即人学”的文学价值观,作家是商洛一方水土养育的女儿,也是陕西文学、西北文学的女儿,她的真挚与美丽,开阔与质朴,使她成为中国当代散文写作难得的坚守者。这在无限扩大个人情绪与忧伤、远离历史、乡土和人群的所谓“个人写作”大行其道、把乡土情怀贬为“地方性写作”的时代里,尤为难能可贵。试问:既然有“地方性写作”,哪里又是“中央性写作”呢?关于文学,没有哪里是“地方”、哪里是“中央”的分野,所有的写作,共同构成我们民族文学的百花园,共同完成一个民族历史文化、情感与经验的记忆。从这个意义上看,徐祯霞老师的写作,便实现了某种精神神圣的回归——她毅然而始终如一地寻向故乡、寻向故乡里那些令人动容的鲜活记忆,带我们在记忆里完成回归和省思。在人群拥挤的告别处,徐老师神圣的回归,本质上是对文学精神与时代责任的回归。我在她的记忆里,看见不一样的故乡与生命绽放——
令我感动的是那块祖上传下来的石碑,她写母亲对石碑的珍惜:“母亲只识得几个字,她也看不明白,但她明事理,她知道放于地窖中的物件,一定是重要的东西,不可以随便丢弃,她用一个牛皮纸将它包裹好,放在箱子背后……”一个恪守传统、对故乡有着深厚情感的母亲形象跃然纸上,千百年来,这何尝不是中国人的集体乡愁?今天,中国作家对于这个时代的书写,离不开乡愁,离不开自己的根,正如作家在散文开头的追问: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又要到哪里去?徐老师真诚而富有哲思气息的写作,在回望与思考中、在过去和现在间、在曾经温暖的记忆与如今剧烈的变化间,形成对比、思考、启迪,这份对故乡的思念便呈现出深厚的情感张力,于是徐老师的散文便有了文学与哲学的双重意义,这是一个真诚的有责任感的作家的时代之问。
她在这记忆里回望、找寻、重温、凝视,这记忆对她而言,是那么深刻,以至于那间老宅、那片乡野、那条小河、那座村庄、那个小镇,不再属于她自己,而是全体中国人的家园。它启迪我们,不管怎样改变,都要守住中国人的根。是这个根,支撑着中国人从古至今、走过迁徙流浪、战火纷飞,也走过盛世繁华,创造了伟大的文明。
我想说的是,徐祯霞老师这种满载乡土记忆与时代责任的自觉的写作,在她其它作品里也清晰可见,成为作家写作的一个鲜明特点,成为作品承其厚重温暖的根基。
在散文《山中日月光》中,作家如数家珍地叙说了她的乡村与小镇、走上文学道路的故事,甚至是曾经的一顿饭、县城的一棵树,对今昔生活的感念感怀,作家对这份记忆如此真诚与疼惜,令读者读之动容;在《河水流过的村庄》中,作者充满深情地回忆了童年时代的乡野生活,她的童年,小河水一般纯真的童年、蓝天一样温暖的童年、小鸟一样快乐的童年。那条小河,那片乡野,又何尝不是我们的故乡?
当代中国文学,逃离故乡太久,在各种流派、技法与“主义”中狂奔,常陷入迷茫与困惑,在我看来,徐老师的作品提醒我们:如果我们在文学的旅程中迷路了,我们应该回到故乡、回到记忆、回到本土的大地,才能再出发,才能再盛开,才能被看见,原因很简单,那里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灵魂休憩相依之所。
对西北文学素有好感,对陕西文学尊重有加,我曾经在博文里说过:陕西文学是当代中国文学高山仰止的山峰,山峰何以耸起?不仅因为大塬深沉、大河豪迈,更重要的是,我发现,陕西作家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近乎本能的经验、乡土和记忆自觉,它成为陕西文学、陕西作家深厚的写作根基,这根基承载了当代陕西文学高峰般的存在。而我也相信,作为陕西籍作家,徐老师自觉根基、乡土意识的写作,作为一个崇高作家的坚持,会继续带给我们美丽的惊喜,成为陕西乃至中国文学的新的馨香之花。
寻根意识镌刻在中华民族的基因里,对一个作家来说,则是其记忆与灵感、情感与精神的皈依,浅层意义上是一个家族对于故土的怀念、深层意义上则是中华民族对于自我的探寻与确认,它是绵延的生命,也是一个作家宝贵的精神资源。
总书记深情地告诫我们:留住乡愁。事实上,就是呼吁中国人守住自己的根——这根基里有中国人的孝道、审美、道德伦理和生生不息的中华民族精神,它是我们民族自我确认的方式。在徐老师的散文里,我们有幸和她一起回家,寻根祭祖,回归乡土,慰藉与启迪今人。
个人经验与历史经验的统一:温暖真诚,格局开阔
作为中国文学的高峰之地,黄土大源的深沉力量、渭河平原的芬芒盛世、秦巴山地的雄浑辽阔,赋予了作家不一样的情感、不一样的真诚、不一样的美丽。
徐祯霞老师热爱生活与自然,常在山水自然之间、俯仰鲜花、远望长河,她的生命,承袭了祖籍安徽安庆之地的江淮文化基因,更携带了陕南商洛之地厚重质朴的气息,于是,它的情感呈现出异样的热烈、亦富有动人的力量、它的文字清新而美丽,这不是后天习得的写作技巧,而是生命中与生俱来的天然情感,在她的文字中的浑然天成地散发出来。因此,徐老师的散文便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人力量,真实、真诚、真挚、真心,不涂脂抹粉、不矫揉造作,质朴中的芳香、芳香中的美丽。徐老师虔诚地向西北文学的至高精神学习,赞美生活与自然——
徐老师的《棣花的荷》便是这样一篇散文。这篇散文语言优美,感情饱满,笔法细腻,意境如画,作者可爱而真诚地将景色、心境与棣花的风物文化、历史的诗情画意有机结合起来,浑然一体,饱满熨帖,阐述了每一朵荷看似相同的,而每一朵荷其实又是不同的,每一朵荷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品格,有自己的人文故事和人生经历,有着别的荷所没有的人生故事,正如,众生有别,从而揭示主题,棣花之荷便只能是棣花之荷,它不可能也不会是别处的荷,笔锋只一带,点出了贾平凹所有的成功都是由他的心血和汗水浇灌出来的,他的成长故事便是一枝另类的荷,读来令人倍觉感慨与思索,回味无穷。
而这时的她,又是喜悦而可爱的,像极了一个春游的兴奋的少女,让我想起李清照那句著名的词“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热爱生活,寄情于山水之间的作家的热烈情感,喜悦之情奔腾而出,显示出根植于自然审美的强大情感力量与思考力,而她笔下的景物,从来都是有生命的,情景交融、静物与动物和谐成生命的乐章——“我们无意之中赶上了一塘荷的盛宴,在这里,观赏到了荷花生命中最美的姿态,袅袅婷婷,如豆蔻少女一般地绽放”、“挤挤挨挨,将我们簇拥着,于是,心也如这船儿荡漾了起来”。写景散文有很多,能夹叙夹议中,从容辗转流淌于眼前与历史及现实之间,此地与异域以及人与物的自然转换,形散神意凝为一体,徐老师的散文,是个范例。我们读者是幸运的,每每读之,都能和她的心、眼前的风景以及生命的思考一起,做一次美妙而余味悠长的旅行。
类似的作品,还有《一缕梅香入梦来》,作家由眼前鲁院的梅花生发开去,想到了家乡的梅,由母亲爱梅,如梅一般坚韧坚强,传递给我也要做一个坚强如梅和母亲一样的人,而正是因为自己的坚韧坚强,在任何时候都不气馁,才让自己走上了文学道路,并走进了鲁院,邂逅一场最美丽的梅,以梅的生命写人的精神,从而赋予了梅更高层次的意义......
真诚对写作者来说,是一种最根深的力量。没有这个根基,再美丽的辞藻与技巧,都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一个好的作家,对自己的文字和状态,是有感觉的,也是能控制的。徐老师的散文,所以呈现出强大的情感张力和人文厚度,就在于她的真诚,因为她对文字的真诚,因为她对情感的真诚,对自然与风物的真诚,读者得以看见温暖真诚而格局开阔的散文作品,便没了隔阂,那种熨帖感、共鸣感油然而生。
徐老师的作品,无论叙事、写景、议论、抒情,都恰到好处地将个人经验与历史经验及现实生活融为一体,在景色中抒情写、在抒情中徜徉历史文化,在议论与哲思追问中完成散文的飞升、意义的发生、精神生命的确立。
在散文《夜泊秦淮河》中,作家表达了对秦淮河长久的向往之情,思绪与情感穿越古今、温暖绽放,她为才华横溢又红颜薄命的“秦淮八艳”鸣不平,如数家珍,感叹男权社会里女子的艰辛,敬重那些被标签化的女子身上的风骨与才情;在朱自清的散文里回望家国命运,秦淮河的荣辱尊卑,却又始终与国家的命运相连——国运昌盛,则秦淮河风华无边、焕发万千光彩;国运衰败,则秦淮河黯淡无光、琴声萧索,作家通过这条河流命运的今昔对比,表达了深厚的家国情感,她始终凝望向往的江南烟雨、秦淮芳华,正是民族命运与历史的一部分;在岸边的夹竹桃看见古代女子命运的起伏。作家有一双不一样的眼睛,通篇散文,抚今追昔,在寇白门“烽火狼烟,河山半壁残,秦淮十里风流散。青楼黯,何须叹?正是男儿驰骋时,羡煞红颜!饮马大江边,请君听阵阵,琵琶轻弹”中怀想一个女子的万丈豪情,谁说江南只有风月,作家带我们看见了不一样的江南风骨。
在《寻访上里》一文中,作者带我们领略了古镇风景和市井生活,是在写风景、也是再写人情,作者笔下宁静质朴、恬淡美丽的古镇,似乎在隐约地提示我们,当代中国人在都市生活中,那些失落的美好,那份难得的静谧,那种质朴的乡情。读这篇散文,我似乎看到了陶渊明田园精神在古镇复活,看见了不一样的古镇桃源,时光静谧处祖国的古镇散发的迷人魅力,诚如作者所言:上里,静好!愿时光依然......
徐老师的散文,最关切的始终是人、人的命运、人的悲喜,她的心始终以悲悯同情生命、始终用爱点亮黑暗,这份真挚与她对自然对生活的感情一样,是与生俱来的,是养育她的一方秀水、一地百姓熏染培育的,民风淳朴的一方水土塑造了作家,作家也以文字回馈着柞水、商洛。此时,作家的青春与生命,与大地的生命、故乡的生命、相亲的生命静静融汇,借作家的文字流淌出,文学的真生命、爱的真生命——
在《小城人物二记》中,作家刻画了“朝天望”和“假女人”,形象饱满鲜活,妙趣横生,表达了作家对小人物命运的关注,其实也是在写时代困境中的边缘人群,富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文学是人学,学会了写人,在我看来,是作品富有生命的首要,作家以这样的方式让文字站立、让生命进入可能的历史,成为历史经验的一部分,这是作家的良知——在这个理想主义式微、功利写作盛行的时代,徐老师坚持的文学上的理想主义,值得格外疼惜。
从秦岭天脉之下盛开,自柞水故乡悄然流淌,在商洛守望起航理想,在西北文学圣地绽放,寻归乡土,不避尘埃,温暖真诚,格局开阔。作为她的读者,真诚祝福徐老师的创作恒进常新!今天我们珍惜她,事实上就是珍惜我们自己。
侯显辉:80后青年作者。出版小说《三十八度》、《凤凰涅槃》等。
2018年3月30日于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