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摇曳盼春晖 ——写作岁末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非同寻常的一年即将画上休止符,当再次品读老杜的这联自况诗时,内心顿生戚戚焉之感。“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里的不同除了代际更迭,异体的出与入,也同样适用个体生命的本身。“世间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人不能同时跨进同一条河”,这些朴素而深邃的哲学思想听起来神乎其神,其实揭示的是宇宙间最本质的事实,即世间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人亦是如此。

2020年对于世界而言,可谓是面临百年未变之大变局的挑战。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也让世人开始重新反省自我和审视生命的本体;当然,暴发的疫情更改变了世界的格局。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每个人要么主动,要么被动地会对自己的生活和人生规划作出调整。回望自己跻身体制内近三十年,讲台还是三尺见方,没有本质的区别,但是面对的对象,自己扮演的角色和拥有的身份却在时时改变。尽管不是居无定所,也不是无家可归,但是辗转漂泊占据了主体。古语云:“树挪死,人挪活。”可是,回顾自己这么多年一路走来所经历的曲曲折折,再把自己的遭际与周围熟悉和不熟悉的人相比,不断的转移阵地自己固然依然活着,但是内心所承受的要比那些固守阵地者多得多。在局外人看来,我的每一次出发都是在用实际行动诠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真意,而且境遇是越来越好。而现实到底怎样,只有自己最清楚明白。——“人生天地间,得失寸心知。”

经历过小学初中普通高中到职业高中的辗转之后,已近天命之年的自己本应该在职业高中这块没有被刺鼻的应试教育的气味充斥的安静之所安享职业的余生。可能是受到疫情的影响心态发生了改变,深埋内心深处的不安分的基因再次被激活。于是,2020年又选择了漂泊。诚然,与苏子相比,自己没有那份人生的淡定与从容,自然也就没有了“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洒脱。之所以选择了再次出发,不是源于自己像一位同事戏谑所言“有本事的人想到哪就到哪”,而是基于内心深处一种无以言说的隐痛。这么多年,虽然几经周折,但是始终没有跳出自己蜗居的那方窨井。尽管称谓随着工作环境的变化在不断地改变,但是自己骨髓里本质的东西仍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蜕变。除了年岁增多,眼界还是局限在一爿天地内,学识非但没有精进,反而大有退化的迹象。

不错,教书的人到哪里都是教书,站在什么地方都无法涤清身上由内而外的酸楚迂腐味。传道受业解惑是师者的天职,同样的付出是否能够取得同样的成效,同样的付出能不能创造相同的价值,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施教的对象。正是源于这份带有狭隘自私的执念,放弃了安稳舒适,再次回到了普高的讲台。杏坛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经历太多,职业的敬畏虽然没有被消解,职业的倦怠却随着年龄的增长大有与日俱增的趋势。尤其是在当前的教育生态下,渴望退休的念想愈发强烈。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消极思想,更多的原因是现实的教育与自己理想中的教育相去甚远,让自己产生强烈的无所适从之感。可能是因为所授学科的原因,在内心深处一种理想教育的种子始终有一种破土而出的冲动。但是,惨烈的现实环境没有适合它生长的土壤和空气。如果长时间见不到阳光,没有雨露的滋养,它们只会落得永远见不到太阳、月亮和星星的悲惨下场。与其长时间在压抑的状况下生活,不如尽快从这个是非之地逃离。可是,身为体制内之人,尽管有人生自由,却有无数条隐形的绳索捆绑着手脚。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还多少能够表现出“世界那么大,也要走出去”的霸气。当这个假设不存在时,只能默默地承受隐形的凌迟,不是身体的,而是思想和精神的。

理想很美好,现实太骨感。当回到旧途,再次体验似曾相识的生活时,不是倍感亲切,而是多了几分别扭和煎熬。异乡的漂泊者,恰似一叶浮萍,不论是处在潺潺的溪流中,还是在浩荡的江河湖海中,因为没有根系,只能始终处于悬浮的状态,不仅是身体的,更是思想的。人生近半百,没有太多的奢望,原本只希望用一种平和安宁的生活状态打发时光,能够遵从本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苏子“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之语揭示出人世的悲凉与无奈。楚霸王纵使可以东城快战,快意恩仇,但是当四面楚歌响起,也只能仰天长叹:“此天亡我,非我不为也。”悲情的英雄如此,更何况我等连“于江渚之上的渔樵”算不上的无名之辈呢。虽有自由之身,没有自由之心,故此即使自力更生,也无法做到率性而为。这样,只要“荫蔽黄袍”,“紧箍犹在”,鱼肉的身份永远无法摆脱。有了这样大的生存环境的框定,安稳舒适的生活和工作就成了水中花,镜中月。“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回首过往,放眼未来,佳节年年有,可是“何处安放是吾乡”呢。

在最狂妄的岁月因为短视选择了安逸,到头来两鬓已染白霜还踽踽独行在没有方向的路上。2019年落魄的自己对2020年投注美好的愿望。可是,2020年即将画上句号,成为历史的记忆,而那棵许愿树仍然枝叶未动,更别说开花结果。行将过去的一年,不论是世界,还是国家;不管是社会,还是家庭,因为一场来自大自然的灾难而改变了原有的模样。唇齿相依,个体的生活与工作也“在劫难逃”。不同寻常的一年,不一样的转身,是走向阳光坦途,还是步入泥淖沼泽,结果只能交给时间。顺逆穷达非己控,异乡奔突何时终?命中注定卑微客,但求吴钩置刀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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